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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錢應當夠數了,拿回自由身後,你會去哪呢?
來江南吧,江南的桃花很美。
望徐姑娘安好。
徐姑娘,殿下不嫌我是女兒身,允我留在身邊,還委我重任,他與我有恩,我感激不盡。
但做妃,是不可能的,至於做臣……說實話,這樣的日子,我有些累了。
我們就快成功了,朝思暮想的那日已觸手可及,到時我便同殿下辭行,再去看看江南的桃花。
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望徐姑娘安好。
徐姑娘,殿下,不,現在應當是陛下了。
陛下答應我會一步步放鬆這世道對於女子的約束,會允女子科考,允女子為官入仕,立業成家。未來,甚至會慢慢改了賤籍所受的諸多束縛。
陛下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答應的事,他一定會做到。
以後,若再有像我一樣的女孩,她們做個小官做個幕僚,再不必像我一般改名換姓做男子扮相了。
若你聽到這些消息,一定會很高興吧。
望徐姑娘安好。
徐姑娘,我不知我還能不能見到你了。
我辭了官,從皇城出來了,可剛出城便遇到了截殺。
我看清了,他們是陛下的人。
是了,我知曉陛下太多秘密,陛下是個明君,卻非仁君,想來,他也一直在忌憚我吧,所以才會問我那個問題。如今我拒絕繼續為他所用,不願當他的男人也不願當他的女人,便只能是個死人了。
所幸,這回我逃出來了。
可我不知我還能逃多久。
望徐姑娘安好。
徐姑娘,我在驛站遇見了當年那個姓吳的小僕。
我向他打聽你的下落,他支支吾吾不肯答,我便知事有變數。
原來,當年那些銀兩還是沒能到你手裡。
吳哀說當年他娘親病重急需救命錢,所以自己昧下了那筆銀子,他還說他心有愧疚,這些年已經留在滿庭春盡力為你做事以彌補他的錯誤,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希望是真的。
我不去江南了。
我跟他回中雲城,我去找你。
望徐姑娘安好。
徐姑娘,這幾日我心中的不安愈發明顯,我能感覺到有人在跟著我。
這一天還是來了,陛下沒打算放過我,他是鐵了心要斬草除根。
他們盯上我了,我怕是活不久了。
我想好了,待到去了中雲城,我便先去找秦二爺,問他借了錢,再第一時間送你走。
秦二爺待我極好,若他知曉我被陛下追殺,定會豁出性命去保我。可我不能這麼自私,他自毀名聲自保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了頭,決不能再因我惹陛下發怒。
我的路不長了,我再看不見江南的桃花了,便請你來年折下一枝,讓它順著水流漂下,說不定能漂回中雲城,叫我瞧一眼呢?
瞧,我又犯傻了。
望徐姑娘安好。
……
林盡輕輕折上信紙。
這是盒中最後一封信。
一張張發黃的紙頁,加上幾行絮叨繁瑣的家常話,就這麼一點點拼湊出了初霽的半生。
少女時心有壯志,後來家道中落,淪落風塵,又得人相助重獲自由,從此隱姓埋名女扮男裝去西北偏遠之地當了個默默無聞的王爺的謀士,又花了很長時間一點點幫他拉攏權勢,孤注一擲,最終推翻了昏君的統治。
她的理想完成了,她救了很多人,卻沒救成最想救的人,終也沒能信中所願那般,再看一眼江南的桃花。
林盡微微嘆了口氣,他將信紙好好放回木盒裡,抬眼時才發現,中雲城那下了幾天幾夜的大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此時,烏雲散去,天光破曉而來,刺破了漫長的夜,而他竟已不知不覺出了鬼境,他身邊是韓傲、柳拂心、秦二爺,和那幾個高大的暗衛,只是他們誰都沒有出聲打擾他。
他們只站在自己的位置,默默聽完了那些信件。
身前,徐冬肆還立在那裡,她身形瘦削單薄,像枝隨時會被風折下的花。
這次,不是林盡的錯覺,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徐冬肆的身影在一點點變得透明。
被藏匿的骸骨重見天日、再加上這一封封故人信件,她的執念早已在一點點消散,鬼境也不知不覺與現實重疊。
執念是鬼最核心的力量,她變得虛弱了,虛弱到無法再維持鬼境,甚至無法凝實魂影。
但她看起來並不痛苦,因為林盡從她唇角窺見了一抹類似微笑的弧度。
後來,她第三次沖林盡伸出了手。
林盡也同之前那般,將手遞給了她。
但這次,她沒有再握他的手腕。
她只輕輕托起林盡的手背,而後用她冰涼的指尖,一筆一划地在他掌心寫下一字。
她寫得很慢很慢,林盡甚至能很清晰地看見她的魂影在眼前消散。
「謝」
謝謝你把這些念給我聽。
謝謝你讓我重見光明。
謝謝你讓我不必再為執念所困。
謝謝你讓我明白,我的存在,並非毫無意義。
謝謝你讓我知道,我想做的事,真的有人在替我完成。
落下謝字的最後一點,徐冬肆輕輕放開了林盡的手。
林盡下意識抬眸看她,原本想回她一句「不必」,可等瞧清她的模樣,他竟微微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