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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讓我回去吧……」
「這樣,我便不會痛苦了,你便能,一直保護我了……」
「……」
林盡手裡的油燈掉在了地上。
他再忍不住,低頭乾嘔了起來。
封閉空間中的血腥味和眼前畫面一同刺激著他的感官,他看見周母還未死亡,她像一條瀕死的魚一般抽搐著,聽著兒子的呼喚,感受著他的親昵。
對了,她有傀儡絲,她非活人,自然也無法「死去」。
可她……是能感覺到痛的。
林盡顫著手從儲物戒中取了張探物符,符紙向周母飄去,扯出了她耳後的傀儡絲。
傀儡絲離開她的身體後,她整個人猛地一僵,終於再沒了聲息。
事到如今,周母有錯,是肯定的,可周文才就無辜嗎?
即便他的母親對他百般逼迫、屢次干涉他的選擇,可他是個人,他有拒絕和抗爭的權利,他錯便錯在太過軟弱,還以自我為中心,妄圖他人能夠包容他的軟弱、能為了那點可笑的情愛等他一輩子。
他一生就勇敢了唯一一次,可惜還是大錯特錯。也正是他這唯一一次勇敢,害了祝爾瑤一生的幸福。
林盡艱難地將目光從那個怪物身上挪開,也是那時,他眼前突然閃過一道攜著冰寒靈光的劍。
欲雪出鞘,直衝周文才而去,可讓林盡意外的是,欲雪並未刺中他,而是飛過去斜斜插入了地面。
他有些意外地看向曉雲空,發現曉雲空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而後,他抬手再次結印,欲雪劍身顫動,試圖讓自己脫離地面,努力許久後才成功。
這次,攜著寒氣的劍鋒刺入了周文才後心,周文才震顫幾下,軟軟歪倒在地。
「他早已不算是人,留他於世也是徒添痛苦,此是解脫,而非罪過。」
曉雲空聲音很低,但落在安靜的洞窟里還是十分清晰。
林盡從他的語氣聽不出他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同他們說話,他張張口,正想接點什麼,可他目光一晃,突然注意到周文才屍身有異。
欲雪早已拔出,可他身上沒流出哪怕一滴鮮血,除此之外,林盡還注意到,他的頭部似乎又漲大了些。
借著微弱的燭光,林盡竟瞧見有什麼東西正在他薄到幾乎透明的頭皮下蠕動,似乎即將破顱而出。
「……」
林盡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下一瞬,周文才的頭顱果然撕裂開來,只不過從他顱中破出的並不是什麼污穢之物,相反,那是……
那是一朵純白的花。
巨大花朵在洞窟內綻開,七片雪白花瓣舒展,露出中央七根鮮紅嬌嫩的蕊。
周文才幹瘦的身體,在此刻變成了花朵細瘦的枝。
這還不是結束,林盡還注意到,地上周母的屍體竟也不知何時失去了全部血肉,以至於只剩一副骨架撐著衣衫,相對應的,她的頭部越漲越大,髮絲片片脫落,越撐越薄的頭皮終在某個時刻隨著一道輕響裂開,綻出純潔無垢的雪白花朵。
一道微弱的電流在花朵綻放的那一刻躥過林盡的大腦。
「我懂了,是這樣,這樣就說得通了,我懂了……我錯了,錯得離譜。」
林盡臉色蒼白,他喃喃著,突然快步走向花南枝和曉雲空:
「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裡,走!」
走出幾步,林盡又發現自己落了一個人。
他走向洞窟的角落,拉住眸光呆滯地望著地上兩具屍體的祝爾瑤:
「走了。」
花南枝剛被周文才嚇得不輕,此時連洞窟中的惡臭都無法影響她半分了。
她被林盡弄得不自覺緊張起來,忙追問道:
「你懂什麼了?錯哪了?」
林盡跟在她身後找向洞窟的出口,邊解釋:
「我懂了,雙喜村田野里的花,並不是七情花!」
「那是什麼?!」
「是七情花的『種子』。」
林盡眉眼間略顯凝重:
「我的家鄉有一種藥材,叫做『冬蟲夏草』。蟲草的『蟲草菌』,你可以把它理解為『種子』,冬天,蟲草將自己的種子播撒入某種幼蟲的體內寄生,一點一點蠶食著幼蟲的血肉,霸占它的身體,吸乾養分後,再在春暖花開時破開它,從幼蟲口中長出自己的枝幹。
「七情花的原理或許與它是相似的,它們不斷控制著食用者的情緒與惡意,吸乾他們身體中的養分,等到宿主油盡燈枯,它們便『破土而出』,綻放出真正的七情花。
「七情花以人類的惡意為養料,還不夠準確,惡意只能使七情花『播種』,若要使真正的七情花綻放,需要的,是人類浸滿惡意的血肉。
「所以,周文才並不是什麼怪物,而是被七情花控制、情緒與精神在長年累月的極端緊繃下而失常的『花苞』。」
「……」
花南枝啞了。
她好像懂了,卻又沒懂,總之現在沒時間糾結了,她又問:
「那你說你錯了,錯了什麼?」
聞言,林盡看了眼自己手裡的傀儡絲:
「推斷錯了。傀儡師並非以人起陣,而是以『花苞』。」
「哈?花苞不就是人嗎,這有什麼區別?」
林盡苦笑一聲:
「陣法,牽一髮而動全身,起陣之物判斷錯,那區別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