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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後面的晴雪驚叫一聲,而他的世界天旋地轉,膝蓋和腰好像在翻滾時撞到了石頭,磕得生疼。
待到他滾了滿身塵土摔到土裡,他悶哼一聲,忍住生理性的眼淚,在攥緊拳頭爬起身之前,先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
下一瞬,他微微睜大眼,一張小臉煞白,目里映進一片血色。
他看見,父親已經倒在了血泊中,而母親的喉嚨在利劍划過後飆出一道鮮血。
她踉踉蹌蹌地後退幾步,手中長劍跌落,人也倒在了地上。
而在她身前,那殺紅眼的漢子再次舉起長劍,朝她心口狠狠刺下。
這一切都在瞬息間閃過,又好像被拉到了無限漫長。
曉雲空看見,母親的身體好像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的血已經染紅了領口,她張大嘴巴艱難地呼吸著,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似乎痛苦至極。
她像是想說些什麼,可最終也沒能發出哪怕一個音節。
在她生命的末尾,她看見了不遠處的曉雲空。
她眸中一時情緒翻湧,除了焦急外便是濃濃的哀傷。
走……
她努力朝他比著口型。
快走……
曉雲空覺得自己指尖有些痛,停頓片刻才後知後覺,是自己太過用力,以至於手指已經陷進了土石里。
也不知是因為驚懼過度還是如何,他整個人都在止不住地顫抖,他想喚一聲娘親,可怎樣都發不出聲音。
後來,有人趕到他身邊,將他拖拽著拉了起來。
以往總是笑著的搗蛋鬼臉上難得換上了嚴肅神色,她也看見了那邊的慘狀,但她似乎沒那麼害怕,反而十分冷靜。
她拉起曉雲空的手,二話不說就把他往自己家帶。
那持劍的漢子似乎看見了他們,因為曉雲空察覺到一股濃烈的殺意,要他整顆心臟都縮在了一起。
但他沒有回頭。
晴雪也沒有回頭。
她只拉著他的手,帶他跑進自家那個破舊的小木屋。
可屋裡又有哪裡能夠躲藏呢,晴雪看了一圈,最終選擇打開屋裡唯一的木櫃,三兩下把裡面的東西扒出來一些,將曉雲空推了進去。
躲在這裡。
不要出來。
不要發出聲音。
壞蛋是沖你來的。
我會保護你。
晴雪打手勢的速度很快,很熟練,因為這每個動作都是她和曉雲空這些年琢磨出來的表達方式,是他們兩個人的秘密,因此曉雲空理解起來沒有一點困難。
說完這些,晴雪就要關上櫃門,可也在那時,曉雲空拉住了她的手腕。
晴雪和他對視一瞬,搖搖頭,掙開了他的手,用力將木櫃合了起來。
「咔——」
幾乎在櫃門關閉的同時,屋外人踹開了門,帶著一身鮮血和殺意走了進來。
晴雪被嚇得一抖。
兩個小孩子,怎能憑一座木屋一個木櫃便逃脫邪修的追殺呢?
若是能裝成普通凡世小孩倒也好說,可曉雲空的模樣和氣質那樣好認,幾乎取了父母的所有優點,儘管年歲還小,卻已經能窺得修士的幾分出塵氣。
他逃不脫的。
曉雲空躲在漆□□仄的木屋裡,鼻腔里滿是霉與灰塵的味道,身體還在不住發抖。
他想起來了。
他全都想起來了。
在被心魔困擾之時,在那一個個難眠的夜,他經常會回到這個小柜子里。
他滿身灰土,那樣狼狽,被和他一般大的小女孩塞進了柜子。
她告訴他自己會保護他,然後便關上了門。
後來呢?
後來發生了什麼?
曉雲空想不起來。
他腦中一片空白。
他只知道,等自己面前的櫃門再打開時,他看見的人只有他今後的師尊三宗鈺。
三宗鈺收到他父母的信報煙花,以最快速度趕來,可惜還是晚了。
曉雲空的父母沒了。
小啞巴也沒了。
可曉雲空想不通。
為什麼?
為什麼他當時躲在柜子里沒有開門?
他為什麼沒有推開那扇門?
如果當時他推開門走出去,事情又會是怎樣的結局?
會不會少死一個人,原本與此事毫無關係的、無辜的晴雪,能不能活下來?
曉雲空的思緒陷入死路,他周身靈流再次抑制不住地躁動起來。
不對……
不對。
這段往事過去太久,曉雲空早已將其淡忘,可如今重新被鋪開來,他才瞧見躲在其中的那點深深的違和感。
他要出去。
他該出去。
這個念頭一出現,曉雲空便脫離了那逼仄的木櫃,站在了屋內。
他想阻止即將發生的事,可等他抬眼看去,眼前的世界竟已變成了一幅靜止的畫面,幾息後,畫中人開始一步步倒退,而他再次被拖回了那個年幼的身體,去重新經歷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又是一年春。
他被困在了梨花開落的季節。
第175章 倏然而逝
林盡站在這座開滿梨花的小院裡,實在不知問題出在哪裡。
他在想,幻境為什麼會在這短短四年間不停陷入循環?
曉雲空正是被困在了這些不停輪迴的故事裡,才一直無法脫離這個夢魘。可一般來說,人被困入夢魘、尋不見破解之法,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他甘願被夢中美景沉醉,不願醒來面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