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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若是楚聽雪這樣鬧一通,那些詞應當也會落在他身上吧?
這人沒道理享了他的光環卻不受他那些罵名,這對他來說,也未免有點太不公平。
折玉想看那些總是跟在楚聽雪身後的人開始懼怕他疏遠他,可事情總不向折玉希望的方向發展。
那些人不僅不說楚聽雪不近人情凶神惡煞,還說他襟懷坦白守正不阿,說他制止霸凌為師妹出頭,是個頂頂正義頂頂好的大師兄。
他們不僅沒有疏遠他,還更加仰慕他。
折玉比不上楚聽雪。
哪裡都比不上。
那次之後,折玉深深意識到了這一點。
可他始終不知道為什麼。
他每次感受到這種差距,都要比前一天更厭惡楚聽雪一點。
他討厭楚聽雪。
他不需要朋友,可楚聽雪總是拽著他一起玩。他知道楚聽雪身邊那個流巽不喜歡自己,他甚至聽見過流巽同楚聽雪說他太過陰鬱,說他的目光總是像一條毒蛇,說他給人的感覺很差,好像隨時都會趁身邊人不被反咬一口。
他也知道,她能容忍跟自己一起出任務一起閒聊,能跟他維持表面上的和平,都是看在楚聽雪的面子。
這對於折玉來說,是一種施捨。
他討厭楚聽雪。
他厭煩他每日就算不提劍、成日光喝酒睡覺都能把自己遠遠甩在身後。
厭煩他那指點自己的那些劍招,每次都能讓他意識到自己和他的差距,讓他心裡滋生更多陰暗。
厭煩他總是試圖把自己拉入他的世界,明明他的朋友不喜歡他,明明所有人都不喜歡他,可楚聽雪就像是根本意識不到那些明里暗裡的厭惡,他一定要將他推入人群,一定要將他推到陽光下。
折玉是只只有在陰暗潮濕的角落才能自在生長的毒蟲,他見不得楚聽雪那種光芒。
他越好,他就越恨,他越光風霽月,他就越想撕開他偽善的面目,將他一起拖入深淵。
為什麼。
折玉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他每天都在努力追趕,可被看見被聽見的永遠都只有楚聽雪。
只有楚聽雪能受到讚美,只有楚聽雪能被記住。楚聽雪的光芒太盛,無論身邊站著誰,都會被他抹去存在。
這一點,別人可能可以忍受,但折玉不能。
折玉輸給他,旁人會說楚師兄果然無人能敵。
折玉偶爾贏了他,旁人又說楚師兄今日狀態不好,折玉純屬僥倖,說折玉每日不眠不休地修煉也只能險勝楚師兄半招,實在可笑可憐。
折玉同楚聽雪一起出任務,旁人一口一個楚仙君,出了什麼事也只知道找楚聽雪幫忙,折玉說有什麼問題也可以同他講,卻只能喚來一句「謝仙君好意,我知仙君有通天本領,可我還是更想尋楚仙君」。
甚至折玉同楚聽雪一起去參加百家試劍會,他在試劍會大放異彩嶄露頭角,旁人也只會疑惑地去打聽他的姓名,然後裝模作樣地感慨一句「只知你們煙雨山有楚聽雪這等奇才,卻不想其他弟子也有這般本領,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折玉恨極了他們對自己的忽視。
恨極了自己和楚聽雪間那道深如天塹的溝壑。
他恨旁人總拿自己跟楚聽雪比較。
更恨自己總忍不住將自己與他相比。
他比不過,卻又做不到釋然,只能一直如此痛苦輪迴。
楚聽雪總說折玉太要強,這份要強在他的性格,也體現在他用劍的風格。
他太強硬,而過於強硬的人,往往最易折。
楚聽雪有時勸他柔和一點,鬆弛一點,折玉偏不。
折玉就是折玉,折玉就是這樣,他學不了楚聽雪的從容,他只會直來直去,只會傲慢強硬。
他叫折玉,而他的劍叫斷弦,劍風凌厲無比,修為不夠的人直視斷弦劍鋒都會被劍氣刺痛眼睛,就像折玉此人,無人願意靠近。
折玉有時覺得自己是個很矛盾的人。
他一邊覺得自己不如楚聽雪、覺得楚聽雪確實配擁有那麼多光芒,卻又恨他厭他,嫉妒他擁有的一切,恨不得他從未出現過。
算來,折玉大半輩子都在恨楚聽雪,厭楚聽雪,追趕楚聽雪。
楚聽雪是什麼樣的人,他偏要跟他反著來,楚聽雪喜歡什麼,他偏不要,楚聽雪不想要什麼,他卻非要得到。
他刻意地避開楚聽雪的一切習慣,避免和他有任何一點相同。
他要做折玉。
世人都說楚聽雪好,可他偏要作為折玉打敗他,讓他輸得心服口服,讓世人看看,這世上除了楚聽雪,還有一個折玉。
折玉暗裡將楚聽雪當做自己的敵人,單方面同他鬥了很多很多年。
後來,楚聽雪慢慢往前走,他成了劍尊,有了很多朋友,有了想相守一生的愛人,他什麼都有了,可折玉還是孑然一身,還是少年時那般不討喜惹人厭煩,還是那隻趴在陰暗角落仇視光明的毒蟲。
折玉甚至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他習慣了拿自己同楚聽雪比較,習慣與楚聽雪反著來,習慣把他當成自己的假想敵。
他那時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會這樣和楚聽雪斗一輩子。
直到煙雨山內開始輪換下一任掌門長老,其他的位置都已有了人選,唯獨掌門之位空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