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頁
訪雲子並不懂牧山的動機,直到他聽見牧山說,若是他幫尊主拿下縹緲閣,未來,自己便能當上縹緲閣的新主。
會被稱做「尊主」之人,訪雲子只知道一位。
多可笑啊。
她在前面抵禦魔修,本該同她站在一起的同門道友卻在背後與敵人串通一氣、暴露他們的弱點、主動同敵人敞開家門,他不顧宗門上下所有人乃至整個修仙界的安危,他做這一切,僅僅只是為了從魔修那裡討一個「閣主之位」。
任訪雲子如何也沒能想到,人真的可以蠢到這個地步、壞到這個地步。
她被他欺、被他辱,還要挨他在她背後捅的那些刀。
訪雲子幾乎要笑出聲。
好,牧山,太好了。
當初繼承長老之位時,你曾同其他師兄弟宣誓過,未來要與縹緲閣共生死。
可現在看來,你已不想與縹緲閣一同「生」。
那麼,便一同死吧。
那天,訪雲子沒去打擾牧山與「尊主」的美事,她只自己回絕了三宗鈺的傳信,同時拒絕了所有宗門的來援意向,自己乾脆利落地閉了關,再不管縹緲閣任何事,任牧山作妖,任這個破地方自生自滅。
她實在厭倦了。
厭倦承受那些偏見與惡意,厭倦那些勾心鬥角,厭倦盡力保護那些時時刻刻都想推自己落入無間深淵的人。
不是想私通魔族嗎?不是想看縹緲閣覆滅嗎?不是想當所謂的閣主把她踩在腳底嗎?
這麼想的話,她就幫他一把吧。
閉關只是訪雲子逃避的藉口,她早在這次試劍會開始之前就出關了,只是她一直隱於暗處,冷眼瞧著陽光下的每一個人。
蕭瀾承找了她很多次,他很歡迎她的加入,還給她許了很多承諾,但訪雲子對那些沒興趣,畢竟她願意幫他成事,並不是為了能從他手裡交換到什麼。
蕭瀾承此人太過危險,別看他頂著一張笑臉,心裡的想法實際比誰都要陰暗。牧山這種人雖然在明面上跳腳使壞惹人厭煩,可蕭瀾承這種表面上同你親熱溫柔的人才更可怕,因為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會往致命處給你捅上一刀,置你於死地。
可惜,她師兄牧山並不明白這個道理。
訪雲子同蕭瀾承合作,從始至終,只給他提過兩個條件。
第一,不能傷害她的徒弟。
第二,她要牧山不得好死。
訪雲子自認,在這件事開始之前,自己這一生沒有讓自己失望過,更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可走過半生,她竟如此輕易地推翻了她前半輩子鑄起的所有信念。
有時她也會有類似後悔的心情,但那些情緒很快就會被濃重的疲憊和厭倦替代。
後悔又怎樣呢,再後悔也回不去了不是嗎?
在這段時間裡,她做了很多有違道心的事,當她面不改色地將一個誤闖她法陣、撞破她與蕭瀾承謀事的煙雨山小弟子丟下長橋時,她就知道,就算一切都能回到原位,她的道心也已動搖了。
她不再是原本的她了。
集議堂里還是很吵。
妖修魔修都要殺進來了,這群人居然不打算打,也不打算跑,竟還在這浪費時間責備辱罵她。
有什麼用嗎?
訪雲子心下冷笑。
「……」
聽見訪雲子說自己才是私通魔族的那人、聽見她說她要在場所有人給縹緲閣陪葬,集議堂里所有人都炸了。
林盡更是只覺腦子裡「嗡」地一聲。
他想過上百種可能,唯獨沒想過這種。
縹緲閣主才是主動敞開家門邀請敵人入內的內鬼?怎麼可能?
但林盡看看訪雲子,又看看地上的登聞碎片,一切都那樣合理,他實在找不出一絲能夠反駁的理由。
他垂眸看了眼身側齊小狼的冰棺,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吵什麼吵?!煩死了!」
正在集議堂內眾人跳腳怒罵之時,流巽忽然以一己之力壓過了屋內所有聲音:
「吵有用嗎?罵她有用嗎?!你們今天就算是讓她死在這,也改變不了現實!魔族都快殺進來了你們還在這吵,我可要提醒你們,護山陣已經破了,魔族進蓬萊山脈如今就跟進平地一樣輕鬆,你們曉不曉得輕重緩急?都是一群沒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嗎?!真想讓所有人一起死在這不成?!」
流巽的潑辣是在整個修仙界中都鼎鼎大名的存在,被她這麼一吼,集議堂中人竟還真逐漸安靜下來。
片刻後,有人壯著膽子問了句:
「那我們現在該如何?按你的意思,難不成我們真要替縹緲閣守這蓬萊山?!」
「什麼叫『替縹緲閣守山』?你現在守的是你自己的命好不好?!」
流巽覺得這群人的思路似乎有些離譜:
「再強調一次,護山陣已經散了,妖修魔修如今可以從四面八方包抄過來,到時候咱們都得死!都得死!!!我們煙雨山這邊兩大劍君坐鎮,屆時就算打不過,殺出一條生路安安全全回宗門還是能做到的,你呢?你們有什麼?!現在我們煙雨山沒開溜、還願意在這浪費時間管你們,你們就偷著樂吧!還在這質疑,就你長嘴了是吧?!」
「……」人群短暫地沉默片刻。
大家都被流巽這番話點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