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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回頭看了一眼,只一眼。
他看見柳拂心倒在地上,身形單薄得就像是一張紙片。
她七竅流血,悽慘至極,可大約是感受到了韓傲的視線,她微微抬眸,有氣無力地同他道:
「韓公子……不要為了我,做會讓自己後悔之事……求你……」
柳拂心的聲音微不可聞,可每個字落在韓傲心裡都是那樣清晰。
活著好難。
做人好難。
保護別人也很難。
為什麼事情總不如他預想的發展,為什麼明明一切都是已知,可等到了眼前,他還是得做全新的選擇?
為什麼,他離設想越來越遠了?
為什麼,一切都在推著他往無法回頭的方向走?
魂血……
今日這魂血給出去,他就是人族的叛徒,就是蕭瀾承的走狗。
可若不給……
韓傲恨自己不夠聰明不夠強,無法解決眼下的困境,無法同時保全所有人。
韓傲也恨自己不夠狠心,無法放棄柳拂心。
他至今還能回憶起三七在他懷中流失的溫度。
小柳也要變成那樣嗎?
他咬咬牙,緊緊閉上眼,握劍的手用力到發白,像是在做什麼無比艱難的決定。
最終,他抬起了手。
一滴魂血自他眉心飛出,落到了蕭瀾承的手裡。
「正確的選擇。」
蕭瀾承滿意地彎起唇。
他持著韓傲的魂血,垂眸欣賞片刻,而後緩緩抬手,隨意在魂血之上畫了道印。
印成的同時,韓傲手中的破界劍摔落在地,連帶他本人也搖晃兩下,一頭栽到在了地上。
韓傲倒地陷入昏迷,可破界劍身的紋路卻逐漸亮起了光。
不成形的黑霧自劍身中飄出,像是惡鬼張揚的狂舞。
蕭瀾承勾起唇角,將剛拿到手的魂血送入了那片黑霧:
「你想要的東西。」
破界劍靈低笑兩聲,嗓音沙啞:
「這不識好歹的臭小子,竟還要我用這種方式來注入力量,若不是……」
破界沒有繼續往下說。
它只用黑霧輕柔地包裹住韓傲的身體,緩緩嘆道:
「他總擔心我控制他、害了他,倒寒了我的心。我怎麼會害他呢?我要把他變成世上最完美的神,讓他擁有這天下的一切。讓他變得強大,讓他能保護自己想護的人,有什麼錯?」
聽到這,蕭瀾承微一挑眉,接道:
「就像疆梧?」
誰知,破界聽見曾經主人的名字,卻是嗤笑一聲:
「疆梧算什麼?」
黑霧穿過韓傲的魂血,一點點注入他的眉心,最終,只余破界一聲嘆息:
「他倒比我想像中有趣的多,他也定會比疆梧……更強。」
……
劍靈渡魂的儀式太過漫長,蕭瀾承沒有耐心看到最後。
他從封印之地出來,和他一道走出的,還有方才已奄奄一息的柳拂心。
柳拂心已完全沒了先前在韓傲眼前時的柔弱之色,她那雙如水的眸中也換成一片寒芒。
她抬手,想擦擦自己唇角的血,可在那之前,旁邊先有一隻手探出,十分溫柔地用指腹拭去她唇角血色,又摸摸她的臉,動作極其溫柔憐惜。
「辛苦你了。」
蕭瀾承語氣帶著濃濃的心疼之意。
柳拂心垂下眸,語氣淡淡道:
「為尊主做事,不苦。」
「你總是這樣,叫我心疼。」
蕭瀾承不知何時已又換了身形。
他化回成年男子模樣,垂眸仔細看著柳拂心,像是在打量自己收藏多年的珍寶。
他用指腹蹭著柳拂心臉上的血跡,眸色晦暗不明:
「他比我想像的,還要更愛你。你喜歡嗎?」
「……」
柳拂心垂下眼,沒有應蕭瀾承的話。
見狀,蕭瀾承動作一頓,連帶著唇角的笑意也微微一僵。
他很快收回了手:
「韓傲今後便交給你了。此人是一把利劍,是我們大計中必不可少的一環,用他傷人還是傷己,全在你。」
「是。」
柳拂心低頭應道。
蕭瀾承點點頭,抬步走出兩步,腳步又突然一頓,回眸若有所思地瞧了柳拂心一眼,突然沒頭沒尾地喚她一聲:
「小柳。」
「……」
柳拂心沒有應聲。
蕭瀾承頓時笑開,眉眼彎彎。
他抬手凝出一張銀質全臉面具,走過去牽起柳拂心的手,將面具放到了她手中:
「看來,你和我一樣,更喜歡『寒鴞』這個名字。」
蕭瀾承的掌心溫熱,握住柳拂心的手,片刻後才放開。
柳拂心感受著那點餘溫隨他離去,緩緩握緊了手中面具。
半晌,她抬手,將冰冷的面具覆在臉上,如同之前數百年所做一樣。
垂下手,腕上的銀玉雙生鐲碰撞發出輕響,天星銀鐲在黑暗的鬼哭崖底微微閃著光。
柳拂心拖著傷重的身體跟在蕭瀾承的身後,腳下地面是她滴落成串的血跡。
在離開鬼哭崖前,她鬼使神差地回眸看了一眼。
封印之地的人影被黑霧包裹,生死不明。
那一眼極為短暫,很快,柳拂心便垂眸掩去其中神色,回過頭跟上了蕭瀾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