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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咎出口的那一字一句如一柄柄重錘,狠狠在林盡心中砸了一下又一下。
他幾乎無法理解花無咎的話,獨自消化很久才回過味來。
赤霞珠是用人命與魂魄煉化而成?
他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林盡不自覺想起了他曾經跟花南枝去過的那處中心礦洞,當時花南枝將石壁劈開,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熔岩瀑布與湖泊,除此之外,那個圓形空間中,還存在著許多攻擊性極強的灰黑色霧氣。
難不成……
「小友,你跟折玉和南枝去過赤霞礦道的中心點,既然你們能從中央標紅的區域將那些人救出來,想來,也應當看清了其內光景吧?」
花無咎靠在椅背上,整個人像是脫去了所有力道,顯得十分放鬆,但更多的竟是道出真相後的釋然:
#VALUE! 「赤霞礦道的中心,也就是懸焱山的地底,有個構造十分精巧的小空間,我們將其稱為飛火閣。飛火閣是赤霞珠礦的核心,曾有前輩說飛火閣是一處自然造就的、極為精妙強大的陣法。具體如何,我們這些凡人也不曉得,我只知道,只要在每年岩漿上升時將人扔進去,他們的肉.體就會被熔岩瞬間化為灰燼,魂魄則會被吸引去飛火閣。飛火閣會剝離他們魂魄中至純至善的部分,經過半年時間的高溫煉化,將那些純善凝為一顆顆剔透的赤霞珠,再在熔岩退入地底之後,將它們從中央礦洞那道縫隙中拋出。這就是赤霞礦脈每年必經的『耕作』與『收成』。」
花無咎語氣平淡,仿佛他講的不是自己殘害人命的殘忍方式,而是午後陽光下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小故事。
「越純良不被俗世沾染的魂魄,所煉出的赤霞珠質地越純、品階越好。其中,女人優於男人,小孩優於大人。這是花家一代代城主傳下來的經驗,我們『開採』赤霞珠,將它們送去天下各處。
「所有人都喜歡這些珠子,不是嗎?」
「真是荒唐!」
聽見這些,見桃罕見地動了怒,她一甩袍袖:
「你當那是什麼?是一條條人命啊!生生將人丟入岩漿去煉那珠子,你們……」
「人命又如何呢?」
花無咎自嘲般彎起唇角:
「我父親告訴我,人命,是最泛濫也最不值錢的東西,能化作價值連城的赤霞珠,是他們這些底層者幾輩子也修不來的福氣,是他們貧瘠生命能夠創造的最大價值。這話,是花家先祖一代代傳下來,傳到祖父,傳到父親,再傳到我。我們替天下人背這人命血債,得到金銀財寶與榮譽地位,你們則拿到這些珠子,豈不是兩全其美?
「多好的珠子啊,能淬高品階火靈根,能提高煉器師開爐的成功率,能淬鍊妖族血脈,能提高天魔傳承品階……你們猜,若是赤霞珠的秘密被傳出去,懸焱山飛火閣面對的會是眾人的討伐與封印,還是一批又一批被貪婪者投放入內的凡人呢?」
「……」
這個問題一時讓書房內幾人沉默了下來。
「我們守著赤霞珠的秘密,控制赤霞珠每年的產量,用它們制衡各方勢力,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為天下和平出了一份力。你倒是說說,這究竟算錯,還是對?」
聽到這裡,林盡深吸一口氣,不知何時已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顯然,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畢竟,這世上許多事,無法以單純一句「對錯」定論。
花家不能吐出赤霞珠的秘密,若是此事被外人知曉,無節制的殺人取珠行為將會泛濫成災,凡世首當其衝,畢竟,無論是妖是魔還是修仙者,對於凡人來說皆是降維打擊,那些人碾死他們,就像碾死一群螞蟻那樣簡單。
就如花無咎說的,他們控制著每年赤霞珠的產量、制衡各方勢力,似乎確實是事情的最優解。
可是不對。
這樣殘害人命的赤霞珠礦,原本就不該存在。
赤霞珠自出現以來已有數千年歷史,每年產量只有所有人都嫌少的區區一兩百顆,如今聽見真相,林盡才驚覺這背後究竟是個多麼恐怖的數字。
更令人心寒的是,對於凡人來說,魂魄不全就無法投胎轉世,那些無辜者被剝離了純善的部分,化為了殘缺的惡魂,生不了死不成,只能永遠懵懂遊蕩在埋葬他們的火山底。
赤霞城的繁華、花家的榮耀,竟都是在這數千年裡,用一年幾百條人命堆疊而來。
何其血腥殘酷?
「……」
同樣陷入沉默的還有見桃。
見桃垂眸許久,想說什麼,終是沒能開口。
她不好評價此事,就算評了也無甚作用,所以,最終也只微微嘆了口氣:
「赤.毒風是地縛魂的報復,如今唯一可行之法,便是渡化城中冤魂怨氣,要他們放下怨恨與執念,魂歸天地。可是赤霞城這筆血債,實在是太深了。數千年啊……多少無辜之人枉死於滾燙熔岩之中,這怨要從何解起,就算能解,又要多少人花費多少年?就算我們撐得住,城內那些患者,怕是也撐不住了。」
這又是一個令人絕望的問題。
林盡看向花無咎,猶豫許久,還是沒忍住問:
「若是早知如此……」
他一句話還問完,花無咎便打斷了他,搶道: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無法再輕易結束,這是花家的宿命,是赤霞城的榮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