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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盡以前沒來過後山,他往身上貼了張乘雲符才跟上花南枝御靈飛行的速度,就這樣被她帶著拐了好幾個大大小小的山頭,最終來到了一處高聳入雲的巨大斷崖前。
斷崖雲霧繚繞,崖壁上不規則分布著許多大大小小的洞窟。
花南枝掃了一眼,給他指指斷崖邊緣某處:
「是那。」
「好,那我去了。」林盡點點頭。
「哎!」花南枝叫住他:
「我跟你一起吧?」
「不用,我自己就行。」
「哦,那你當心點,這傢伙現在狀態很不對勁,估計不認人,當心一時沒防備被他傷到。」
「知道了,謝謝大小姐。」
林盡彎唇沖她笑笑,自己催動乘雲符飛向了她指的那處。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座斷崖叫做「思過崖」,顧名思義,便是給犯了錯的弟子面壁思過之處。這裡不像苦修境和閉關閣有出入禁制,相對來說比較自由,誰都能進出,所以,平時若弟子們想尋個清淨點的地方修煉或者研究什麼深奧問題,面壁崖便是最好的選擇。
就如此時,面壁崖上百十道洞窟,林盡能察覺到近半數洞內湧出的靈力波紋,但只有韓傲所在的洞窟靈流最暴躁紊亂。
看來,他的狀態的確不好。
林盡在洞窟外落腳,試探著朝里走了兩步。
這山洞很深,前路一片深黑,林盡看不清裡面有什麼,但能感受到其內傳來的狂躁靈流。
下一瞬,有東西攜著不容侵犯的凌厲氣息自洞窟深處而來,但它並無傷人之意,它破開黑暗,「錚」一聲插入了林盡腳尖前幾寸處的地面。
是破界。
「滾!我說了,誰也別靠近我!!」
深處傳來韓傲壓著怒火且格外沙啞的嗓音。
林盡皺了皺眉,他道:
「阿韓,是我。」
「……」
韓傲停頓許久,再開口時,他似瞬間卸去了自己所有偽裝,先前的威脅也換成了濃郁的疲憊,仔細聽聽,他的聲音還攜著細微的顫抖:
「……林林。」
「怎麼了?怎麼突然來面壁思過?」
林盡知道韓傲狀態不好,因此,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一些。
他從衣衫里抱出球球,示意他在這裡等自己,又隨手畫了個一階凝光符打入山壁,讓深處的黑暗能夠映進一絲恰到好處的微弱光線。
他借著那絲昏暗的光,看清了山洞內闊別多日的人。
韓傲還穿著他們分別時那身紺宇色窄袖勁裝,但此時,那身衣服不僅滿是髒污,還破了好幾道口子。而韓傲本人頭髮蓬亂,臉色很差,眼裡全是紅血絲,下巴上也滿是泛青的胡茬,整個人看起來疲憊到了極點。
他抬眸看了林盡一眼,勉強扯了扯唇角:
「我只是有些問題想不通。」
「什麼問題?現在想通了嗎?沒有的話,我跟你一起想。」
林盡走過去,盤腿坐在了他身前。
「林林……」
韓傲突然抓住了林盡的手,他很用力,像是在大海中浮沉的人終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睜著滿是血絲的眼,顫著嘴唇告訴他:
「我……我殺人了……」
「……」
林盡聽見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只覺有鐘聲自耳邊炸開。
他整個人一震,心裡猛然湧上一股濃重的無力感。
要換成除他之外任何一個人來聽韓傲的話,估計只會嗤笑一句:就這?就為了這事心緒不寧,為了這事差點走火入魔?
畢竟這是殘酷的修仙界,不管是死只妖還是死個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可林盡理解他。
這個世界上,只有林盡能理解他。
因為他們來自另一個世界,那裡沒有什麼修士神通,沒有妖魔鬼怪,那裡一片和平,別說殺人,絕大多數人一輩子數十年都見不到暴力傷人事件,更別提自己參與其中。
韓傲無法接受、情緒崩潰,實在太容易了。
是啊,自己怎麼忘了這點呢。
林盡突然有些自責。
他們穿來也有一年了,可他們始終活在煙雨山這座象牙塔中。
從入門開始,韓傲做的最狠的事,也就是入門試煉時殺了幾十隻妖獸。他們沒見過修仙界真正的殘酷,有些東西,從文字間閱讀和自己參與其中,根本就是兩回事。
林盡知道韓傲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他要去處理一個以嬰孩修煉的低階邪修,這任務不難,但問題是,他不僅要親手斬殺邪修,還要斬殺數百個鬼嬰。
可他不是原文心性堅毅冷漠入骨的男主,他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在現實世界中被家人保護近二十年、連社會都未曾踏足過的學生。
林盡大概知道韓傲的家世,他家裡條件不錯,是家裡的獨,屬於一出生就有人為他鋪好路的那種小少爺。他是在家人的愛里泡大的,心思單純,沒吃過苦沒受過累,連對「紙片人」的喜歡都很單純,人家大半年前留的印信到現在還被他裝在身上,時不時就要拿出來看一看傻笑一下。
林儘早該想到的,這孩子沒法一個人面對這些事。
他早該想到的。
連林儘自己至今都沒有親手殺過誰,韓傲卻要一個人面對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