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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恨村民的冷漠,恨他們的惡毒,恨他們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惡意。
有人用這些情緒控制著她,將她一步步變成了世人所謂的厲鬼紅衣。
可即便她變強大了,有用處了,她還是無法離開那方小院落,她每日只能坐在小院的圍牆上,看看山下的小村莊。
她看見村子被灰霧圍起來了,看見以往長滿金黃色麥穗的田裡生出了一朵朵漂亮的白花,她聞見從村莊裡飄上來的怨氣,她大口吸食著那些怨恨、暴怒、悲傷,痛苦……她喜歡這個味道。
只是,除此之外,陪伴她的便只有院裡一日日老去的神像了,在漫長的時間裡,她經常會覺得孤單。
少女時,她便一直坐在村口的大石頭上等啊等,望啊望。
後來,她死了,又麻木地在泥塑腳下過著一天又一天。
再後來,她又坐到了山神廟的圍牆上。
她在等什麼呢?
她其實沒在等具體的某個人。
她只是在等,等一個人出現,把她從那種漫長的無望期待中帶出來。
她在等,能救救她的人。
林盡的神識被魂血中湧出的濃郁情緒強行彈了出來,這種神識震盪令他有些招架不住,他被祝爾瑤的情緒裹挾著,只覺頭暈目眩,整個人像是被人塞進木桶中滾了百八十遍。
他幾乎坐不穩了,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他頭很疼,眼前是一片片虛晃的影子,還有依舊陰沉灰暗的天空。
「林盡!!!」
花南枝見狀不對,趕忙衝過去翻到祭台上查看他狀況。
有人比她更快。
蕭瀾啟眉目一凜,直接拿曉雲空的頭頂當了跳板跳上祭台,幾下就踩到了林盡身上。
他用前爪按按林盡的臉頰,可這人始終沒反應。
「……」
蕭瀾啟微微眯起眼睛,抬眸看向了對面的祝爾瑤。
這紅衣小鬼做了什麼?捏這小子魂血了?
也不像啊,若真捏了,現下這小子就已經涼了,不該還有氣可喘。
不管怎樣,這小子脆得要死,很容易殺。
但這可是他蕭瀾啟養的食物,也是一隻小小紅衣能碰得的?
蕭瀾啟踩著林盡的臉頰,威脅似的沖祝爾瑤呲了呲牙。
祝爾瑤被嚇得一哆嗦,不過還沒等小狗崽發威,他便被人拎著後脖頸提溜了起來。
「球哥,有話好好說,別踩人臉……」
林盡一手拎著狗崽,一邊撐著身子從祭台上坐起來。
他搖搖頭,又拍拍自己的腦袋,這才將那股暈眩感從識海中趕出去一些。
「你怎麼了?你這也太嚇人了,本小姐都已經在想要怎麼為你準備後事了。」
花南枝撈著林盡的臂彎把人扶起來。
「不至於,不至於……神識受了些震盪,人有些暈罷了。」
林盡抬手把小狗放到自己右肩,站穩後,他閉著眼睛又緩了一會兒,神識震盪的餘韻和心裡那些不屬於他的情緒才算是被徹底清除。
他微微嘆了口氣,道:
「事情我大概了解了,但有些地方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什麼?」花南枝順著他的話問。
林盡眸底浮上些凝重:
「使祝爾瑤化鬼的,並不是她自身意願,而是有外力介入逼迫所致。」
花南枝眨眨眼,沒太懂:
「那又如何?」
跟花南枝不同,曉雲空常年行走在外,接觸過無數妖魔鬼類,也自然曉得林盡此話的嚴重性。
他皺起眉,替他解釋道:
「普通魂魄以執念化鬼,若將執念散去,此鬼怨念不再,自然可重入輪迴。但若有外力介入,跳過執念,強行將魂煉化為鬼,此鬼便很難被度化了。」
「啊,我懂了!」
花南枝不笨,被這麼一點,自然能夠想通:
「沒有執念,自然也無法消散,可若不能度化,豈不是只能……」
只能斬殺?
花南枝沒說出後半句話,但在場三人都懂這個道理。
「都走到這一步了,容我試試吧,我們先……」
林盡抬步想離開祭台,但臨走時,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還乖乖坐在邊上的祝爾瑤。
看見她,林盡便又想起了記憶中那些無助的瞬間,他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他溫聲問:
「要跟我一起走嗎?」
祝爾瑤歪了歪頭,她慘白的大眼睛裡似乎有些茫然:
「可我走不出這裡。」
祝爾瑤並非尋常紅衣,她被外力所困,只能留在她的死地,也就是這方小小的山神廟。先前能夠到林盡身旁,也只是因為林盡身上攜著那顆與她的鬼凝珠融為一體的紅珊瑚珠。
「如今你與我定了契,便可離開這裡了。」
林盡彎起唇,沖她笑了笑:
「一直等在這裡很無聊吧?要出去走走嗎?」
「……」
祝爾瑤看著他,片刻,遲疑著輕輕點了點頭。
她從地上飄起來,慢悠悠去了林盡身邊。
她先微微歪頭,看看林盡右肩上趴著的球球,又看看他空著的左肩。
她以為定了契的契獸或者契鬼都得這樣,可自己太大了,趴不上去。
她遲疑片刻,只好試探著用兩手輕輕扶上他的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