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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成了若炎未完成之事,將他們的女兒,教成了一個很好很勇敢的姑娘。
也不知,在若炎眼裡,自己這個父親當得可還合格。
也不知,看見這些,若炎能否原諒他一絲。
花南枝憑一腔熱血,做到了花家歷代先祖沒膽識去做的事。
她斷了罪孽的根源,救了萬千殘魂,也救了未來更多人。
至於如今要付出的代價……
便由花無咎來吧。
他這個父親,總該盡最後一點責任,才算稱職。
花無咎手握召魂旗,站在城牆上,與老對頭懸焱山遙遙相望。
他雖然沒有膽量主動結束這場持續數千年的罪惡,但他有膽為女兒兜底,為一城人贖罪。
他一手持召魂旗,一手握著他從出生起就佩戴著的避魂珠。
這麼多年,花家先祖說是人命微賤死不足惜,可還不是怕他們手上那千萬條人命報復?
他們心虛,只能日日帶著避魂珠,以求一個安穩。
花無咎也像他們一樣龜縮多年了。
但此時此刻,他放下了一切,他坦然面對著自己的罪孽,他站在城牆之上,頂著天空中的濃郁灰煙,再不猶豫,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珠子。
避魂珠碎裂時鋒利的邊角劃破了他的掌心,他抬手將血塗抹在召魂旗上,黑底紅字的巨旗一時光芒大盛。
來吧。
法器靈力翻湧間,花無咎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花家數千年的罪孽,他一人來償。
花家的血債,不該讓城中數萬條無辜性命來平攤,所以,他們所要遭受的折磨和報復,他一人來扛。
既然無法度化這些怨魂,那就讓他們在他身上,撕咬報復個夠吧。
召魂旗被他緊握在手不斷揮舞,風帶起沾血的旗面,在空中獵獵作響。
他這一生,當真看慣了太多死亡。
所以,當自己站在這裡時,他心中竟無絲毫懼意。
頭頂灰煙翻湧,他聽見了無數重疊在一起的悽厲哀嚎。
他是個合格城主了嗎。
他是個配若炎來愛的人了嗎。
他還算個能夠讓南枝驕傲的父親嗎。
或許都不是。
但他,在那一刻,至少對得起自己。
「轟——」
第一道怨魂從高空俯衝而下,穿過他的胸膛。
花無咎一時險些沒能拿穩手中的召魂旗。
他只覺一股陰寒之氣貫穿了自己的身體,他猛地噴出口血,略一踉蹌,便重新抓穩了手中的旗。
恍惚抬眼間,他看見天空中沖向自己的殘魂越來越多。
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回到了年少時,站在了懸焱山口,看見那些微如草芥之人自高空墜落,濺起星星點點火花。
他的眼睛與生命,曾被火花映亮過那麼一瞬。
後來,他懂了。
那,便是生命的重量。
第202章 星滅光離
空氣中令人骨髓生寒的陰氣愈發濃重,林盡抬起頭,看見頭頂厚重雲層突然盪起一陣漣漪,似是有什麼東西在濃煙中翻湧。
林盡隱約從中看見一張張猙獰的面孔,耳邊也依稀傳來無數悽厲的尖叫哀嚎。
召魂旗。
如果林盡沒記錯,這是一種極陰極險的法器,手持此物者可立即吸引周遭百里內陰魂的仇恨,使自己成為它們眼中唯一的攻擊對象。
這效用原本就已經夠毒辣了,若再在使用前以血祭旗,效果還能翻上數倍。
這赤霞城中的地縛魂都是數千年來枉死在懸焱山中的可憐人,他們對花家後輩原本就有極深的怨氣和執念,再加上花無咎以血祭召魂旗的刺激,那萬千怨魂的殺意只會更加狂躁難控。
他想做什麼?
遠遠看去,花無咎一身紅衣立在城牆上,衣擺和袍袖隨狂風飄揚。
他手中握著召魂旗,用力揮舞著,像是孤身號令衝鋒的戰士。
周遭靈力與陰氣翻湧,當天空第一團陰魂俯衝而下穿過花無咎的胸膛,林盡聽見身後花南枝撕心裂肺的一聲:
「爹爹!!!」
花南枝一雙大眼睛幾乎瞬間溢出淚來,她下意識就要衝向花無咎的方向,可沒跑幾步便腿一軟摔倒在地,身上紅衣立馬多出一道道灰土印,顯得整個人狼狽至極。
她的膝蓋磕得很疼,手腕也火辣辣的,可她顧不上呼痛,她想從地上爬起來,但努力很多次也沒有找見能夠支撐她從地上站起來的力氣。
直到林盡撈著她的手臂將她扶起,見她還想跑,卻伸手一攔止住了她的動作。
「別去。」
林盡的聲音有些許沉重:
「你爹爹是想犧牲自己來保護你、保護這一城數萬人。召魂旗效用太猛,且你與城主血脈相連,你靠太近,恐會受到波及。」
有那麼一瞬間,林盡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
幾日前城牆上的嘆息、夜市中親自給花南枝挑選零食的父親,還有今日在書房內那個明知花南枝沒有走遠、卻還要細細道來的故事。
恐怕從赤.毒風出現的第一日起,花無咎就為自己想好了這個結局,此後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他對女兒無聲的告別。
以一人之身,贖家族罪孽,換滿城性命,渡萬千冤魂。
以自己之命,教會花南枝成長,為她鋪下一個合格城主必經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