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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的面具是什麼時候戴上的?寒鴞記不太清了。
她只記得,蕭瀾承告訴她,她的長相太過純良無害,會被欺負,更鎮不住那些囂張的天魔。
在聽到這話後的第二天,寒鴞便去打了一副銀質面具戴在臉上,那之後很多年都沒有摘下過,後來,連她自己都忘了自己面具下的樣子。
面具冰冷,起初還叫她有些不適應,不過很快她就習慣了。
臉上有東西擋著好,這樣一來,殺人的時候,血就不會濺到她的眼睛和臉頰。
蕭瀾承曾經誇獎寒鴞,說她是個天生的殺手。
可曾幾何時,寒鴞也是個以賣草藥為生的小小醫女。
殺了越多人,午夜夢回間,當年老頭臨死時的臉就在她記憶中愈發清晰。
她記得老頭拉著她的手,告訴她不能變成一個怪物,要永遠做一個純白無暇的人,才不會對不起用命生下她的母親,和把她養育大的老頭。
可一轉眼,老頭滿臉失望地站在她面前,再低頭,她手裡已是滿掌的血。
寒鴞的心裡愈發不安,那些噩夢和老頭失望的眼神一直折磨著她,可她沒有朋友,更不知找誰去傾訴。
最後,她還是鼓起勇氣去找了蕭瀾承。
蕭瀾承聽過她的話後並沒有失望生氣,他只是笑眯眯地摸摸她的臉,告訴她:
「寒鴞,你是人魔混血,雖然旁人都用這點來攻擊你,但在我眼裡,這並不是個缺點,而是你的優勢。你可以用一個人類的身份生活,當然也可以一直做一隻天魔,你的傳承叫做雙生花,雙花並蒂,這本就是你的宿命。」
「……」
聽過這話後,寒鴞經過短暫的考慮,拿出了在自己箱底塵封多年的白衣。
她摘下了面具,藏起了魔紋,她從寒鴞,變成了柳拂心。
可她並不知自己該怎樣做一個討人喜歡的人類,她只能學著自己最喜歡的模樣,學著蕭瀾承。
這麼多年下來,她早已把蕭瀾承的眼神和唇角彎起的弧度刻在了心裡,她學蕭瀾承笑,學蕭瀾承的溫柔和包容。她有時是蕭瀾承身邊最鋒利的刀,是面具遮面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寒鴞,有時又彎起唇角,是老頭希望她成為的、一身白衣懸壺濟世妙手回春的皎月醫仙柳拂心。
她用那雙沾滿鮮血的手救回一條條生命,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慢慢擠進了同一具身體。
她是陽光下隨風輕舞的柔軟柳枝,亦是幽暗雪夜裡展翅捕獵的寒鴞鳥。
時間一長,連寒鴞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她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魔,更分不清,柳拂心和寒鴞,究竟哪個是真正的她。
或許都不是。
從始至終,她只是小柳。
只是按照身邊人期許、將自己捏成各種模樣的小柳罷了。
她這一生,是蕭瀾承手裡的刀,也是按照老頭的期待偽裝出來的一個完美的假人,唯獨不是她自己。
所以,當韓傲看著她的眼睛說他愛她時,她真的覺得很可笑。
他知道什麼?他愛什麼?
他愛的人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他的愛,根本沒有一點價值。
若不是蕭瀾承的命令,她根本不會多看韓傲一眼,更不會留在他身邊。
那小子頭腦簡單,什麼樣的謊話都信,當真可笑愚蠢至極。
他只會說愛她,只會一個勁對她好,好到根本不考慮自己。
若不是蕭瀾承的命令。
若不是蕭瀾承的命令……
可是,韓傲是她遇見的第二個,會因為她的痛苦而落淚哭泣的人。
柳拂心曾經想過,若是當年她沒有和陳夫人回陳府,她的人生會向何種方向走去?
朱雀秘境給了她這個機會。
在秘境中,作為記憶的主人,她其實一直都保有記憶,再次看到那些帶給她痛苦的人,她恨不得再殺他們千千萬萬次,可韓傲和她一起進了這個秘境,在他眼前,她不能是寒鴞,她只能是柳拂心。
她在韓傲眼前演了一場大戲。
戲中,孤僻冷漠的小柳變成了善良溫柔的柳拂心,韓傲會幫她賣草藥,會幫她背背簍,會帶著她奔跑在灑滿夕陽的草地,和她肆意笑鬧。
那時的開心,柳拂心分不清自己是在裝,還是真心實意。
就像後來,她眼睜睜看著事情通過不同的方式走向了同一種結局,她被那群人捆在木樁上即將一把火燒死,她看見人群中崩潰發瘋的韓傲,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平靜還是麻木。
她看見韓傲為她流了眼淚。
看見他為自己接受了那個吞噬人心影響心神的劍靈。
看見他為她造了一城屍體。
後來,她被韓傲救下,被他橫抱在了懷裡。
恍惚間,她好像又回到那日,年幼的她靠在蕭瀾承的懷中,和他一起一步步走入那條鮮血鋪就的生路。
她這一生,走出過小尋城兩次。
一次,她跟在蕭瀾承的身邊,深紫色眼眸神秘溫柔,他用蠱惑般的語氣,同她說:
「小柳,做我的刀,可好?」
這次,她渾身是傷地靠在另一個男人懷裡,還是同樣的地點,同樣的火光,那人眸底閃著危險的猩紅,眉眼滿是狠戾之色,卻一字一句堅定地告訴她: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