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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枕風聽見自己耳邊傳來許多細碎的聲響。
有風過林梢的「沙沙」聲,有白兔踩過草地的悶響,有鹿鳴悠悠,有小狸午後慵懶的輕喃。
後來,有道聲音蓋過了它們,落在了她耳邊:
「我曾經,並不是個合格的修士,我被凡塵所累,心中雜念太多。我不知自己該做什麼,也不知自己能做什麼。
「直到有一天,我尋見了自己的『道』。
「我要護佑生靈,我要盡己所能,給它們一個不被紛爭所染的家園。從那之後,此間一花、草、一葉、一木,都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於這蓬萊山悟道飛升,若無他們的信仰,便無今日的我。
「我的劍,叫做『登聞』。
「我要用它維天下不公,用它護此間和平,生靈無法道出的冤屈,自有我的劍來替它們鳴。
「這,便是『登聞』之意。」
蓬萊老祖語氣溫和,像是午後陽光下摸著晚輩發頂傳授知識的長者。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1]」
片刻,蓬萊老祖的虛影緩緩抬手,自蓬萊山脈內匯聚而來的光點與靈力這便同萬千淺粉桃瓣一起,纏繞住包裹江枕風的靈力光束。
在戰場頂端壓迫的陰雲似是被驅散了,雲後陽光傾瀉而下,與光束還有花瓣交織在一起,莫名有種聖潔脫俗之感。
後來,陰霾散去,湛藍如洗的天空鋪展開來,陽光下,蓬萊老祖虛影微微閉上眼睛,緩緩輕嘆一句:
「而今塵淨光生,照破青山萬朵。」
話音落下,光束忽地光芒大盛,它周身源於萬千生靈的光點也一點點融入了光束內部,它們飛速路過江枕風,靠近了她身前懸浮在空的劍柄。
一顆顆細小光點疊加著落在劍柄之上,片刻,竟在其上堆疊成了劍刃的形狀。
「江枕風,你有自己的道,如今,也該有自己的劍。登聞不適合你,白鐵劍,亦不適合。」
蓬萊老祖看著眼前的女子,神色稍稍變得嚴厲了些。
而後,他語氣威嚴落下幾字:
「現在,握住它。」
「……」
江枕風微微皺起眉,她滿眼凝重,依蓬萊老祖所言,以雙手握住了身前漂浮的劍柄。
握緊它的那一瞬間,江枕風只覺得它在呼號、在震顫,她感受到自己正將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緊攥在手中,她必須全神貫注用盡渾身力氣才能安撫住手中奔涌靈力。
「現在,江枕風,告訴我,你的道是什麼?」
聞言,江枕風深吸一口氣,道出已在她心中清晰多年的答案:
「我要自由,要打破規則,要站到最高處,要將那些隨意評判我的人成為我腳下的石頭。要去抗爭,要改變,要讓所有人知曉,我江枕風的規則,才是唯一能限制我的規則!」
江枕風的語氣鏗鏘有力,蓬萊老祖停在耳里,面容浮起一絲欣慰。
他微微頷首:
「好。」
在此字落下的同時,江枕風手中狂涌的靈流突然安靜了下來。
她感覺自己掌心傳來一陣燃燒般的痛感,她垂眸看去,只見那把早已磨損多年的白鐵劍柄竟正自末尾處蛻變。
金屬粉塵簌簌落下,在其上雕刻出古典大氣的花紋,像是守護神殿的銅鎖,一股古樸厚重感撲面而來。
後來,堆疊在劍柄之上的光點也逐漸散去,露出其下不知何時出現的森白劍刃。
那劍身要比普通長劍稍寬一些,中間部分雕著同劍柄一樣的花紋。
花紋末端,古老文字鐫刻其上——
「肅塵」。
我心澄明,願立寒頂,肅盡天下塵。
登聞不適合她。
她有自己的道,也該有自己的劍。
登聞已碎,蓬萊不再。
若今後再無法庇佑此間生靈,那麼這把劍,便是他給這天下留下的最後一道贈禮。
「轟——」
神劍出世,劍鳴響徹天地,光芒散去,江枕風熟稔地挽起劍花,抬眸望向對面的寒鴞。
肅塵接納了蓬萊山中所有生靈的信仰,融合了神劍登聞的碎片,同時,它繼承了白鐵劍和江枕風之間的默契,因此江枕風舞起它時,它並不像是才認主、需要經歷漫長磨合期的法器,倒像是她熟識多年的友人。
「江枕風。」
蓬萊老祖的虛影立在江枕風身後,同遠處的「修羅」遙遙相望。
江枕風沉聲應:
「弟子在。」
「身為你的祖師爺,我卻還沒有見過你在縹緲閣學到的東西。來,叫我瞧瞧,縹緲萬劍錄第一式!」
蓬萊老祖時隔數千年,再次抬手,使出他於世流傳千年的劍招。
他的手中,靈光躍動,登聞虛影出現,令他的身姿同江枕風重疊。
江枕風微微眯起眼:
「明月流光!」
她飛身而出,以比先前強悍太多的氣勢襲向寒鴞。
寒鴞神色微變,卻並無退意。
她抬手結印,身後法陣再次刺出鎖鏈,直衝江枕風而去。
可那些鎖鏈在江枕風與肅塵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它們寸寸碎裂,不過幾息,江枕風便逼近了寒鴞身前。
「縹緲萬劍錄第二式!」
聽見蓬萊老祖的聲音,江枕風抬劍蓄力,朝寒鴞狠狠劈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