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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書房的門被人踹開,發出一道巨響,打斷了花無咎的話。
「什麼狗屁宿命?!什麼狗屁榮耀?!」
花南枝站在門口,眼圈通紅,渾身發抖,也不知究竟聽了多久。
她踉蹌著上前幾步,朝著花無咎崩潰大吼:
「我從小以赤霞城為驕傲,以爹爹為驕傲,如今你卻告訴我,我擁有的這一切,竟都是無數無辜之人以性命換來的嗎?!我赤霞城的榮耀若是踩在無辜者的血肉上,那這榮耀,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赤霞珠這種殘忍的東西就不該存在,更不該成為牟利的手段!那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啊爹爹,他們為什麼會變成冰冷的珠子呢,為什麼會變成咱們家的金銀寶物呢,為什麼會變成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無用的榮耀呢?!」
花南枝聲音有些嘶啞,一陣鐵鏽味漫上她的喉頭,她只覺自己五臟六腑都似攪在了一起。
她是赤霞城驕橫跋扈的大小姐,她含著金湯匙出生,只要她想要,就算是太陽和星星,她爹爹也能為她摘下來。
她揮霍金銀,她擁有無數奇珍異寶,她夢想著成為一代俠女,守四方安定。
可她從未想過,她腳下每一級前進的階梯,都是無辜人堆疊起來的屍骨。
她身上披的赤霞是鮮血染就,她頭上價值連城的釵環是骸骨換得,她引以為傲的花家,是以殺人換財作為家訓傳承的魔窟。
怎麼會這樣?
花南枝拔下了自己髮髻上的點翠釵。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發著抖。
好恐怖。
好噁心……
花南枝跪倒在地上,忍不住一陣乾嘔。
怪不得。
怪不得她當時要炸赤霞珠礦,花十一的反應那樣大。
不過幾十條人命而已。
他們每年為煉赤霞珠就要往這火山裡推多少人?他們早已麻木,如今有人要為了區區幾十個無關緊要、遲早會變成赤霞珠養料的人炸了整個礦,簡直幼稚至極可笑至極!
可是,可是……
「為什麼……」
她眼裡含著淚,抬眸看向她最為敬仰的父親。
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一邊教她眾生平等不分貴賤、教她生命的重量,一邊將那些沉甸甸的生命推入烈火,換成琳琅珠寶捧在她面前?
為什麼要在她不小心養死黃鸝鳥後板著臉訓斥她不敬畏生命,背後卻風輕雲淡地將活生生的人變成冰冷的珠子,說這是這些人最大的價值?
為什麼要用以無數冤魂換來的財力與榮耀讓她幸福地長大,再要她踩著這些人的屍骨去行所謂的保護之事?
為什麼,准許她任性毀礦,說救人之心很好,又在背後輕飄飄道,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不虛偽嗎?
不會想笑嗎?
既然如此……不能一開始就將她養成一個漠視生命殘忍暴虐的壞胚子嗎?
這樣的話,她就能坦然接手花家這份「榮耀」,也不必像現在這般痛苦迷茫了吧?
花南枝覺得自己大概哀傷痛苦到了極點,可真到了這時候,她心底卻只剩了麻木。
她想哭,卻流不出一滴眼淚,一雙眼睛乾澀得生疼。
「囡囡……」
花無咎從椅子上站起來,他朝她伸出了手,想扶她起來,卻被花南枝一把甩開:
「別碰我!」
花無咎的手一頓。
旁邊,林盡瞧見這畫面,也不知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垂眸思索片刻,問見桃道:
「師叔,如果地縛魂數量太多無法渡化,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從其他方面入手?你說地縛魂是被人引誘驅策才化為了如今的赤.毒風,那背後那人,一定也有破解的法子吧?」
見桃點點頭:
「理論上是這樣的,可此人……應當十分難找吧?」
「不難,我大概有個猜測,如今看來,十有八九是她。」
見桃很快懂了他的意思:
「你說皎月醫仙?」
「嗯,只是她今早剛剛離開,去向未知。」
「那時間才過去不久,先在城中找找。能尋見罪魁禍首自然最好。」
二人很快達成共識,左右他們待在這裡摻和父女倆的事也不大合適,這便出門去解決要緊正事。
林盡看了眼花南枝,朝木芳凝遞去個眼神,她這便點點頭上前,一臉擔憂地將人扶了起來。
踉蹌著起身時,花南枝扔掉了手裡的點翠釵。
她沒有猶豫,轉身跟去了林盡和見桃離開的方向。
而在她離開這間書房前,她聽見花無咎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字裡行間帶著濃濃的疲憊:
「……囡囡,還願意吃爹爹煮的面嗎?」
花南枝腳步一頓,但也只是一頓。
她沒有絲毫留戀地離開了這裡,終也沒有給花無咎一個回答。
書房一時靜了下來。
花無咎看著門口那道遠去的朱殷色背影,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十幾歲。
許久,他微微嘆了口氣。
他抬手,從袖中拿出一法器,將其重重拍在了桌上。
同時,一張隔音結界張開,包裹住了整個書房。
這是他早為今日準備好的東西。
他將它放在袖中摩挲許久,卻終也沒有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