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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也沒說要救人,裡邊又沒有我同門,跟我有什麼關係……」
聽了這話,花南枝抿起唇,竟氣得渾身發起抖來。
她又指向方才和花十一嗆聲的白鬍子老頭:
「你!你方才親口說這牆後面有你的徒弟,怎麼現在不吭聲了?這人,你救是不救,這礦洞,你破是不破?!」
「咳……」
被點了名,白鬍子長老也有些許尷尬。
他裝模作樣地乾咳一聲,一雙綠豆小眼滴溜一轉,看起來為難極了:
「這……我覺得諸位道友和這位花十一兄弟說得對,雖說這赤霞珠礦是花家的,可少主畢竟是少主,具體如何處理,還是得花城主發話,我們這些外人也不好評價……」
「……」
花南枝冷笑一聲。
看這樣子,等花城主發話是假,想舍人命保赤霞珠礦才是真吧。
花南枝方才一腔熱血如同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頓時冷了下來。
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觀地面對人情涼薄。
多可笑啊。
這是她家的礦道,她要舍了礦去救這些人的夥伴,如今卻反過來被他們孤立指責。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赤霞珠。
在他們心裡,那些冷冰冰的珠子,竟比同門的命還要重要。
一時,連花南枝自己都有些不確定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了。
她花家坐擁赤霞珠礦脈,雖只是凡世家族,可修仙界仙門百家乃至魔族明燭天都要給他們幾分面子,甚至有時還要看他們臉色行事。難道她不知道這種特權優待是什麼帶來的嗎?難道她不知道自己自小養尊處優的生活是因為什麼嗎?如今連她都能捨得,旁人倒還替她心疼起來了。
花南枝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
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像是一把把刺骨尖刀,扎得她生疼。
明明是行大義,是救人,是做好事,可為何到了最後,自己卻成了那個吃力不討好的跳樑小丑?
花南枝內心十分掙扎。
她養成了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赤誠性子,可現在看來,旁人好像並不需要她這捧火。
花南枝的掌心被自己的指甲硌得有些痛,礦洞內的靜默和縫隙後的慘叫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她感覺時間好像過去很久,又好像只過去了短短一瞬。
她無法忍受這種煎熬,在周遭人的目光與竊竊私語中,她握緊了手裡的紅玉令牌。
如果沒人在乎,那她是否也……
「大小姐……」
就在花南枝心中逐漸被灰色念頭填滿時,她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道微弱的嗚咽。
礦洞角落裡,有人艱難地撥開人群,撲到了花南枝身邊。
那是個年輕女孩,她長發凌亂,看起來狼狽極了,身形很是清瘦,幾乎就剩了一副骨架,瞧著就像風中弱柳,輕輕吹口氣就要倒地一般。
她生了一張尖尖的瓜子臉,眉毛很淡,眼角微微下垂,不僅長了一副溫柔怯懦好欺負的模樣,發出的聲音也很軟很細,像是小鳥在枝頭的輕喃。
她跑過來跌跪在花南枝腳下,一張臉被灰塵和淚痕糊花了,可能是怕自己弄髒了花南枝的衣裳,她只敢輕輕捏住花南枝的一片衣角,低頭小聲道:
「大小姐,花小姐,對不起……請你,請你救救我的哥哥好不好?他被困在石壁後了,他會很痛苦地死去嗎?我不能失去他,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花小姐……我知道您做這個決定很不容易,我知道人命微賤,比不上赤霞珠分毫,但您可以救他對嗎?想想別的辦法也好,求求您救救他,小女今後願為您當牛做馬來報答您這份恩情,請您……」
說著,女孩就作勢要給花南枝磕頭行禮,被花南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別這樣說,人命才不微賤,就算是千萬顆赤霞珠,也比不上你哥哥一根手指頭。」
花南枝語氣堅定,她握著女孩的手腕,將她扶了起來。
而在她做這些的時候,周邊又掀起一陣竊竊私語聲,大多是在問這女孩是誰、又是誰家的門生。
花南枝再沒有理會那些自私無情的人。
她甚至為自己方才某一瞬間的動搖感到可恥。
剛剛有那麼一刻,她懷疑了自己的選擇,還在想,反正被困的那些人和自己也沒有關係,連與他們相識的人都不願意救他們,自己又為什麼要頂著那些諷刺言語做這些事。
可在這女孩出現後,她一顆動搖的心重新定了下來。
一個人,只有一個人也好,只有一個人想救就夠了。
只要有一個人同她一樣,認為人命不可捨棄,她便能為此去撒潑鬧上一場。
不管那些人與自己有沒有關係,不管旁人願不願意救,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們可能是某人的兄長、某人的小妹、某人唯一的兒女,他們不該為了一堆稍微珍貴些的珠子就像垃圾一般被獻祭在黑漆漆的礦道里。
人心自私涼薄,既得利益者永遠高高在上不管他人死活,花南枝卻不能隨波逐流與他們為伍。
這是她的堅持,也是她的道。
花南枝的眼神重新堅定起來。
她拉著那女孩的手腕,重新看向花十一:
「花十一,本小姐再說一遍,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