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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兮不可能在看她。
但柔嘉固執地覺得,月兮一定在看她。
後來的日子裡,月兮帶給她的震撼越來越多。無論是一個女子竟能如此淡然自若地評點王侯將相,還是她竟然能夠通曉古今秘事,隨口便可點破人心鬼魅……月兮的嬉笑怒罵,無不令柔嘉羨慕不已——她在哪裡,她到底是誰,她為何能如此肆無忌憚地露齒而笑,又能無所畏懼地指點江山?
但羨慕歸羨慕,日子還是得過。正如柔嘉的視力只有在看直播時才能變回清晰。直播一結束,她的眼睛又會恢復半盲,就如她的人生總會變得灰暗悲慘。
直到那日。那日,她在欣喜中又聽到月兮的聲音。
但這一次,她聽見月兮說:
【今天是愛國詩專題,那我們就從南宋著名愛國將領岳飛的《滿江紅》開始講起。】
2、勒死趙桓的時候,柔嘉的心情非常平靜,內心甚至有一種奇怪的「鬆了口氣」的釋然之感。她坐在趙桓的面前,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死亡的過程。
男人的臉先是漲得通紅,鼻翼翕張,嘴角劇烈地抽動。
不多時,那潮紅便逐漸褪去,轉而變得青紫,如同告示著生機漸失。嘴唇包不住的涎水也在此刻終於不受控制地垂落,如蛛絲般濡濕男人的衣襟。
又過了那麼幾息,男人的臉色再次變化:青紫開始黯淡,一種灰敗之色從脖頸向上蔓延。而此刻,男人已經無力掙扎,只是把一雙渾濁的眼珠瞪得極大,如同兩顆快要掉出來的玻璃珠,柔嘉得以從上面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再幾息。
男人被扔在地上,徹底沒了動靜。
最後,柔嘉低頭打量地上的男屍:這明明是她的父親,她卻覺得極為陌生。看了半晌,她蹲下身,用手掌拂過男人的眼帘,替他保全了最後的體面。
就在此刻,門被敲響。
外面的男人壓低聲音,沉穩而恭敬:「公主,下臣來遲了。」
……
洪皓看了一眼地上趙桓的屍體,便鎮定自若地邁步跨了過去。他在柔嘉的面前跪下,鄭重叩了三個響頭,一字一句地允諾:「臣會處理此事,必不會讓公主受累。」
柔嘉嘆了口氣,看著面前的男人:
洪皓,南宋徽猷閣待制。
他並非于靖康之變中被虜北上,而是在十一年前上書諫阻趙構遷都時被他記恨,由此被派遣了出使金國的差事。
洪皓這一來,就是被金國扣押了十數年。
在金期間,洪皓威武不屈,金人敬佩,稱之為「宋之蘇武」。
柔嘉知道洪皓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他會站出來,主動認下殺死趙桓的罪過。
這是最好的辦法,但是柔嘉不願意——如此正直之士,柔嘉決不能令其折在金地。
她不怕死。說實話,與金人的各種刑罰相較,死亡甚至可以被視為一種解脫。活人想死,辦法總是很多。柔嘉已經送走了不知道多少姊姊妹妹,她甚至還送走了她自己的母后。
皇后朱氏在牽羊禮後不堪受辱,投水自盡,走的時候甚至沒有來得及給柔嘉留下隻言片語。雖如此,柔嘉卻一直堅信,母后若能在死前見自己一面,她一定會想方設法帶自己一起上路。
想要殺死女兒,不是因為恨,而是因為愛。
朱皇后知道,她怯懦的丈夫趙桓護不住女兒。更有甚者,他可能會選擇犧牲女兒以換自己苟活。
但柔嘉不會尋死。
她最初是舍不下父皇,認清趙桓的嘴臉後,她又舍不下這群可憐的宋女——大宋公主一個接一個自盡,她是最後的一位。如若她死,再無名義上的宋朝皇女能護住這群被擄的宮妃宮女。
或許也是出於這樣的考量,洪皓在得知趙桓的死訊後,第一反應就是替柔嘉頂罪。
柔嘉是皇女,他是宋臣,為柔嘉而死,是他應盡的義務。更何況他欽佩柔嘉和這群宮妃的勇敢——誰都知道,趙桓活著會帶來多大的麻煩,但誰都不敢背負弒君的罪名沖他下手。誰也沒想到,最先動手的,竟然是這群柔弱如蒲草的女人。
但柔嘉搖搖頭,回絕了洪皓:「不行。」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顯然沒有一絲迴轉餘地。
洪皓同柔嘉沉默地對視,片刻之後,他像是下定決心,咬牙一點頭:「那便只能如此了!」
洪皓果然還有辦法。但這個辦法,就連柔嘉都聽得倒抽一口冷氣。
如今趙桓已死,金國便徹底喪失了掣肘大宋的最佳人質。而如今,兩軍正在前線對戰,據洪皓打聽到的消息,岳家軍不日即可大破金軍、拿下開封。
岳飛會勝利,這點毋庸置疑,倘若岳飛能一鼓作氣,跨過黃河,深入北地,那麼就會讓金國貴族人心惶惶。到了那時,他們肯定會想方設法地威脅宋國退軍,而人質,就是其中的關鍵。
這時候,趙桓已死,韋氏雖能掣肘趙構,但對南宋的士大夫而言,最重要的還是皇室血脈,也就是眼前這位最後的趙桓血脈——柔嘉!
「臣會自稱是岳飛的密探。金人雖會起疑,但如今之際,他們不得不孤注一擲,信以為真。若臣料得不錯,他們會讓臣帶著公主你的信物去找岳將軍,以此威脅他退兵。待岳將軍得知此事,以他為人,必定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我等稟明聖上,想辦法與金國交換人質,一定將公主和諸位娘娘迎回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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