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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豫笑意愈深。
看到這裡,李世民暗自點頭。他剛才一直沒有說話,任由這祖孫三人互相試探。如今勝負既分,看來這孫子倒是比他的兩個祖宗要出息得多——只是不知他當皇帝的本事如何?
「李豫。」李世民緩緩開口。
「兒臣在,太宗請言。」李豫恭敬俯身。
「你處可有天幕?又是如何加上朕與李亨好友的?」
聽到「加好友」,李豫不解地蹙眉,他斟酌了下詞句,謹慎道:「稟太宗,兒臣這裡的確也有天幕,是仙人月兮在講安史之亂,上至王公,下至黔首,仰天即觀。幸得仙人所言乃過去之事,如今戰亂已平,百姓觀之雖有怨言,卻也不願再生事端。」
「至於好友……兒臣不知如何『加好友』,可否請太宗示下?」
李世民心中震驚,面上卻不動聲色:「無礙,那你說說,你是如何與朕取得聯繫的?」
李豫面露為難,心有餘悸:「兒臣本在觀看仙人天幕,但一炷香前,茶盞里突然傳來聲音,問兒臣想不想見太宗。兒臣本以為有妖孽作祟,想將茶盞一擲了。但抬手時,兒臣突然心頭大痛、無端驚悸,最後只能作罷。」
「兒臣將茶盞放到案上那刻,茶盞突然自動傾倒,濡濕了案上錦布。錦布上隨即出現兩行字,上面寫著。兒臣見這字體筆鋒與天幕頗為類似,便大膽應了下來,隨即就從濕布中看見了諸位祖宗。」
李豫咬字緩慢清晰,神態更是無比誠懇。光看表象,誰都不敢相信,他竟膽大包天地在自家祖宗面前撒謊。
他的確聽到茶盞里傳來聲音,但那聲音問他的並不是「想不想見太宗」,而是「李豫,你皇位不保,可想知道詳情?」
他也的確看到錦布上有字,但那寫的是【太宗正與玄肅二宗商議廢立之事】【想要保住皇位,你必須獲得太宗和天寶眾臣的認可】。
李世民老辣無比,這些小手段根本騙不過他。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李豫,意有所指:「你只是想見朕?」顯然,李世民沒有忘記李豫最初那句石破天驚的「諸位看我如何」,但李豫此前表現不錯,李世民也不想為難他,調侃一句後便將話題轉回了關鍵處:「你剛才向朕自薦為皇,說說你的理由。」
事關皇位,所有人都望向李豫。李隆基和李亨更是虎視眈眈,面上慈愛之色盡褪,眼神刻薄地像是在打量仇人。
李豫知道自己的謊言已被太宗識破,但他也沒有慌張,面上越發恭敬溫順:
「回稟太宗,祖皇父皇嫌隙已生,無論哪位祖宗在位,兒臣都擔心再起兵戈。文帝之哀、開元之痛,歷歷在目。」
「若兒臣即位,定會善待祖皇和父皇。兩位祖宗於兒臣恩重如山,兒臣盡心竭力、鞠躬盡瘁,絕不敢有一絲懈怠。」
眾人聽著,覺得這話倒有幾分意思。
文帝之哀,說得是隋朝文帝楊堅之事:太子楊廣趁文帝病危、調戲宮人,文帝欲廢太子,楊廣卻假傳聖旨、直接領兵攻入文帝寢宮,待他再出來時,文帝已經暴斃身亡。雖然史書無明確記載楊廣弒父,但眾人都心照不宣。
而開元之痛,無疑是說李隆基一日殺三子的舊事。在座的各位都是親眼所見,如今想來都只覺遍體生寒。
李隆基和李亨隨即對視一眼,這對撕破臉的父子連個假笑都不願再演,眼裡刀光劍影,恨不得用眼神將對方就地處決。
李世民靜靜聽著,不置可否:「聽說壽王琩進退有禮。」
李豫不慌不忙,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奉上:「兒臣自幼熟讀史書,對太史公《衛康叔世家》記憶尤深。衛宣公見太子伋的新婚夫人宣姜貌美,便奪子妻為己妻,最後終致父子離間,五世不寧。我輩定要以此為鑑。」
「你叔父眾多,挑挑揀揀,總該有能用的。」
「如今石潭邊人多口雜,難免有人泄露聽聞。若是皇位更易其他叔父,新皇得知肅宗之事,兒臣擔心、擔心……」說到這裡,李豫聰明地垂首不言,給人留出想像餘地。
石潭邊的李亨拼命點頭。
皇位給兒子總比給兄弟好,兒子起碼留著自己的血,且冬郎孝順,定不會虧待自己。若讓兄弟即位,李亨只覺自己大限將至——剛才水幕里的棺材挺不錯的,就是皇陵還沒來得及準備。李世民幾乎是立刻聽懂了李豫的言外之意。他眼神一沉,不由想到了玄武門前的那件事。不得不說,李豫這幾句話的確說到了他的心坎里,但儘管如此,李世民面上依舊不動聲色,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見太宗好似無動於衷,李豫決定再次加註:
「兒臣是父皇的長子,長子繼承,古之慣例。而且兒臣生母福薄,已於開元過世。」
長子!生母已逝!
所有人同時眼睛一亮。
自唐一朝,至今還未有長子繼位之事,這讓重禮守序的文臣們無比難受。唐律規定「有子立長,無子立嗣」,李亨如今未有皇后,李豫的長子身份簡直是鐵上釘釘的皇位繼承人。
再說生母早逝,這也是極大的優勢!
這意味著沒有太后干政、外戚專權,簡直是完美杜絕了「武后第二」的任何可能。
李世民不知道李治繼位和武后臨朝的事情,他只以為大臣們是喜愛李豫長子身份,所以才如此激動。說來也是,他一直精心培養承乾,早早立長子為太子,就是希望李唐後世能夠循禮有序、各安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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