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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去廟裡禮佛的經歷嗎?
你見過廟裡那種比二四人圍抱還要大的銅鐘嗎?
作為皇帝,作為一個佛法愛好者,趙構每年正月都會去靈隱寺禮佛。
靈隱寺的最高處,懸著一個巨大的銅鐘,只要敲響它,山下的十里八鄉都能聽見。每年新春,趙構都會扶著那有他腰身粗細的木質鍾錘,在高僧的協同幫助下,重重敲響銅鐘,寓意皇帝給大宋帶來新一年的福氣。
以前光是站在鍾旁,他就覺鐘聲震耳欲聾。
而如今,趙構恍惚以為自己站在了鐘下。
整個木桶就如同一個天然的回音壁,外面工匠在木蓋上敲下的那一擊,恰如將趙構扔在了發出巨響的銅鐘下。明明是一聲巨響,卻在木桶里接連激盪,最後匯成四面八方的刺耳噪音,如同無形的利箭一般,反覆戳刺著趙構的耳膜,給他帶來強烈的暈眩感。
一時間,耳朵里除了嗡嗡之聲,趙構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但這還不算什麼。
趙構只來得及為「我要失聰了」的念頭害怕一秒,因為下一刻,膝蓋窩傳來的劇痛占據了所有的感官,令他不受控制地發出慘叫。
鐵器先是狠狠撞擊在柔軟的韌帶上,隨即又摧枯拉朽般地重創了髕骨、股骨……只聽得咔嚓幾l聲脆響,半月板徹底碎裂——這意味著趙構再也無法站起來了。
直到此刻,趙構終於反應過來——這一切都是請君入甕的表演!
這些賤民壓根就不會幫他,他們和劉光世一樣,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置他於死地!
「錯了,陛下。我們不會讓您死的。」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了趙構的思緒。
他猛地睜眼,發現劉光世不知何時半蹲在了他的面前,兩人彼此對視,趙構看到劉光世的臉上緩緩浮現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別害怕,陛下,不會死的。」
看出了趙構正因疼痛而有些神志模糊,擔心他剛才沒聽清楚,劉光世又好脾氣地輕聲重複了一遍。頓了頓,他又「好心」地補充一句:
「起碼不是現在。」
「你……你們……」趙構才剛張嘴,就被堆積在人中上的各類濕鹹的液體堵了滿嘴。他惱怒地甩頭,卻無法阻止那些黏糊糊的東西往下流淌。幾l秒後,趙構難堪地伸出舌頭,忍者噁心舔掉了掛在嘴唇上的鼻涕、冷汗和血液。做完這一切,他喘著氣,憎恨地望著劉光世:「你、你們……到底要對朕做、做什麼?」
「陛下的表現,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劉光世文不對題地回答道。他的眼神依舊一錯不錯地注視著趙構慘白的面容:「我以為陛下會求饒。」
「求饒……有用嗎?」
「或許有用呢?」
張俊也湊了過來,他的眼神里閃爍著惡毒的光亮,饒有興致地為難趙構:「陛下要試試看嗎?」
趙構嘴唇一抖,內心無比掙扎。
一方面,理智告訴他,無論他說什麼,這群窮凶極惡之徒都不會放過他,倒不如想辦法激怒他們,求個速死也算善終;但另一方面,怯懦的天性卻拼命尖叫著讓他試著求饒——劉光世和張俊就算再兇殘也是漢人,還能比完顏兀朮更可怕不成?他當年就差跪在金人面前磕頭認父,如今又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反正求饒是他最擅長的絕活。
「求求你們……饒了朕吧……朕,哦不,我知道錯了……」
一番思想鬥爭後,趙構嗚咽一聲,兩行清淚隨之流下,當場給臣子們表演了什麼叫說哭就哭。紅腫的眼眶混合著嘴唇上的鮮血,猛地一看,還真有點幾l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張俊頗有些驚奇地看了他一眼,嘴裡咕噥著什麼軟蛋、囊種之類的罵人話。劉光世則緩緩起身,將位置讓給了剛才那群忙活的工匠:「陛下要向他們求饒才是。」
趙構一怔,終於認真去看那幾l張寫滿憤怒的臉龐。就算知道自己要依靠這些匠人才能逃出陷阱,但因為傲慢,他剛才甚至沒有費心去記那幾l個工匠的模樣,就連他主動找上的那個泥師是哪一個,他也是花了一些時間才勉強分辨出來。
「額……朕……」
趙構卡住了。
就連稱呼也自動換回了「朕」。
趙構他可以恬不知恥地向金人稱臣,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對臣子稱我,但唯獨對愛戴他的大宋百姓、對尊敬他的漢人子民,他卻莫名其妙地開始講究「骨氣」和「地位」。他的目光在那幾l張黑黢黢的臉上轉來轉卻,卻死活不肯說一句道歉,不肯施捨一個眼神。趙構熟讀儒家經典,可自詡深受儒家薰陶的他卻偏偏忘記了亞聖孟子的那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傲慢地將百姓視為私產和奴僕。
趙構也曾逃亡的路上多次乘船,在海上流浪數月的他卻偏偏忘記了唐太宗那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箴言。見慣了平靜的西子湖畔,趙構忘記了沉默的水流也可變為奪人性命的巨浪。
「這麼難嗎?」張俊抓住時機落井下石,摸著下巴不懷好意:「要不算了吧陛下?戰場上刀劍無言,臣征戰沙場這麼多年,早就看開了,死便死了!大不了……大不了您下輩子再做皇帝享福就是。」
但張俊的這一言,卻令趙構下定了決心——他可是皇帝!他這一輩子東躲西藏,受盡苦楚,眼見著就能與金人議和享福了,怎麼能在這個緊要關頭殯天?!不就是向賤民求饒幾l句?反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等他回宮後,這群人統統難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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