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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是大宋!」龐榮回得斬釘截鐵。
他忍不住重重搖晃了一下岳飛的肩膀,急切道:「將軍,若照你這麼說,臨安的陛下是大宋,北地的陛下也是大宋,未來若有新皇登基,那新皇也是大宋……可大宋只有一個!只有一個啊!」
「大宋,在這裡!」
龐榮抬手指向北方——那是汴京的方向。
「大宋,在這裡!」
龐榮回身指向小院——那裡站著士兵和百姓。
「大宋,在這裡!」
龐榮最後轉身,將手指點在岳飛的胸口。
「將軍,這才是大宋!」
仿佛籠罩在面前的霧紗突然被人抽去,岳飛第一次如此鮮明地將君與國做了區分。那些他一直想不通的問題如今醍醐灌頂、不思自明——
為什麼官家明明知道秦檜是何貨色,卻仍寵愛不斷,為什麼自己毫無私心,卻被陛下一次次厭棄否定……答案竟然如此簡單!
君是君。
國是國。
秦檜迎合的是君。
君,他坐在臨安的龍椅上。
十二道金牌召回浴血的將領。
三個字折斷所有宋民的脊樑。
秦檜知趙構軟弱、渴望偏安,所以精心設計了一次次和議,他賣國賣民,卻平步青雲——這是趙構這個君主賦予他的優惠與權力。
而岳飛背上刺的是「國」。
國——她不會說話,卻又能吶喊得震耳欲聾。她沒有實體,卻又無處不在。
她在青山上、她在市井間。
她在浴血的刀鋒上,她在北望的眼眸里。
她在千萬黎民的眼底心裡,她在沉默史官的春秋筆下。
她給不了岳飛榮華富貴,卻能千年萬年地把他的名字鐫刻在每個國人的心裡;她給不了岳飛平步青雲,卻能讓《滿江紅》千回萬次地激勵代代不肯低頭跪地的傲骨人民。
岳飛懂了。
小院中的士兵和百姓也懂了。
人群再次激動起來,士兵們朝著天空一次又一次高舉手中武器,口中高呼收復河山的口號。百姓們則向岳飛擁去,他們丟掉手中的柴刀獵弓,一個接一個跪在了岳飛面前。
「你們這是做什麼?」岳飛一凜,趕忙彎腰去扶。
百姓們不肯起身。
岳飛才拉起這個,那個又屈膝跪下。
他們習慣於下跪,跪收糧的官爺,跪有錢的鄉紳……每一次下跪,無不低頭俯身、卑微如塵。他們跪,是屈服,是認命。
但今天,跪在岳飛面前的百姓卻與往常截然不同:他們眼眸亮如星火,就連腰板都筆直如松。他們跪,是下定決心,是不甘認命!
「岳將軍!」白髮蒼蒼的老人握住了岳飛的手,第一次如此堅定直白地說出自己的訴求:「不要退兵!」
「不要退兵!」
「殺盡金狗!」
「光復汴京!」
……
百姓士卒,聲如浪潮。
千言萬語,最後匯聚成一句響亮的話語。排山倒海,響徹天地——
「岳將軍,帶我們回家!」
岳飛閉了閉眼,再睜開,他已變了神情。
迷茫痛苦如煙消雲散,留下的只有堅定的赤膽忠心。
他回握住老人的手,重重點頭:
「好!我們這就回家!」
第40章 【愛國詩】岳飛
差役的頭顱被隨手扔在桌上,死魚眼瞪著他帶來的那十二道金牌。
岳飛本不想殺他,甚至還寫了一封書信,想讓差役拿回臨安回話。但龐榮卻機靈得多,左一句「不就是送個信?我們軍中的信使速度快還穩當」,右一句「這人是叛國賊,十二道金牌動搖軍心,不斬對不起大宋」
………
岳飛被龐榮說得暈頭轉向,而那些百姓和士卒得了龐榮的眼色,生拖死拽地把差役從岳飛腿上扯了下來,如曳一條死狗般拖出小院……
龐榮進來回稟的時候,說差役的身子不知去向,唯有一顆頭顱還算完整,勉強能送去臨安。岳飛默然聽著,知道這是被百姓拿去泄憤了。他也不願計較院外的陣陣歡呼,只是把那十二塊金牌攏在一起,逐一塞進布兜:「既如此,你親自去一趟臨安吧。」
「將軍!」龐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黝黑的臉龐上寫滿了委屈,期期艾艾地追問岳飛:「為何要讓我去送信?臨陣衝鋒怎可無我龐榮?將軍這是怪我了?」
岳飛頭疼地放下布兜,示意龐榮正經點:「我要你去,是因為你足夠機靈,你且替我看看臨安的情況,若讓其他人去,我倒更不放心。再者,你和良臣(韓世忠)的部下關係不錯,我也給良臣寫了封信,有他關照你,想必不會有事。」
龐榮這才點頭應了,他抓過桌上的布兜,又捎上了岳飛的兩封書信,恭敬退出門外。
岳飛嘆了口氣,緩緩坐下。
「將軍?」
龐榮突然又從門外探頭進來,鬼鬼祟祟地喊岳飛。
「可有何不妥?」岳飛神色一凜。
「沒有。」
「還有何事?」
「咱們啥時候進攻汴京?我八百里加急來回趕得上嗎?」
「……」
岳飛捏了捏眉心:「你快去吧!」
……
朱仙鎮的龐榮正揣著書信、金牌還有一顆人頭向臨安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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