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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換人質……」聽到這裡,柔嘉突然垂下眼帘,面露苦澀。
「公主?」
洪皓不解,他抬頭去看眾女神色,卻見滿屋的后妃宮女,無不面露哀戚,更有甚者,眼中早已淚光漣漣。
「這、這是怎麼了?」
「大人,事到如今,還有何交換必要?」一個后妃突然開口,語氣苦澀而無奈:「我等殘花敗柳之身,回了宋地又能如何?士大夫們一人一口唾沫,也夠逼死我們了。」
柔嘉沉默點頭,緩緩開口:「洪大人不必為我們費心。若岳將軍俘虜了金人,讓他拿去和金國換地吧,多收復幾座城池也是極好的。又或者大人想辦法去歷城找尋辛棄疾——我算了算他的歲數,辛棄疾如今還是個奶娃娃,若無人照拂,我擔心金人會對他下手。」
「公主?!」
洪皓太過于震驚,以至於他腦海里千迴百轉,嘴上卻說不出一句話。
作為一個男人,在今日之前,洪皓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原以為用家國大義,民族胸懷能解決的事情,卻偏偏倒在了「貞節」這兩個字上。
雖然洪皓真的不在意女人所謂的貞節,但他仍舊無法在此刻出言安慰。他一個大丈夫,從未感受過女人的困境,這只會讓他的安慰在此刻聽上去顯得高高在上。更何況洪皓心裡明白,他一人不在意,卻代表不了整個士大夫群體都不在意。
流言蜚語是殺人利器。
她們進退不得,前後俱是死路。從被俘虜的那刻起,她們就註定別無選擇——或作為俘虜悲慘去世,或成為烈婦從容就義。
但洪皓還是想試一試。
3、馬車駛入臨安城門的時候,車上所有的帘子都被掩得嚴嚴實實,不留一絲縫隙。
「是北地來的。」
見到長長的隊伍,守衛城門的士卒先是吃了一驚,隨即便認出了領頭馬車上懸掛的令牌,他們對視一眼,無聲地讓到一旁,目光卻始終好奇地注視著這支不同尋常的隊伍。
馬車咕嚕嚕地向前,舉著岳家軍旗幟的士兵護衛在旁。這支隊伍約莫有二十多輛車架,也可以稱得上一句聲勢浩大。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所有車箱都是一片死寂,安靜得仿佛裡面根本沒有坐人。
守門的士卒目送著馬車一輛接一輛地從面前駛過,終於忍不住評價:「我家娘們成天吵吵嚷嚷,沒個閉嘴的時候,我從沒想到天底下的女人還會有這麼文靜的,不愧是皇家的女子,教養就是非同一般。」
「這也太文靜了。」一旁的士卒終於忍不住接話,「你不覺得,有些『文靜』得過分了嗎?」
「上一批回國的那群士大夫,還沒踏進臨安城就老遠開始又哭又笑。有一步一磕頭,最後被人強行塞上馬車拉走的,也有抱著城門柱子大呼先帝名諱最後被人打暈抬走的。最恐怖的還要數那群老頭兒,我真想不明白,那麼一大把年紀,他們是怎麼做到哭聲洪亮,繞樑不絕的?我耳朵後來可是痛了好幾天!」
「你是說……?」
「好不容易才回來,有淚不輕彈的男兒都高興得哭哭啼啼,這群弱女子居然一點聲音都無?」
「不、不會是……」士卒突然瞪大眼睛,心裡浮現了一個恐怖的猜測。
「什麼?是兄弟就別和我賣關子!」
「我聽說,被虜去北地的女人,不堪受辱,死了很多。」士卒壓低了聲音,頓了頓,有些不忍地皺眉,望向那幾輛馬車的目光也開始變得充滿同情:「這裡面載的,你說是活人,還是死人?」
「你個蠢貨!死人是拿棺材運的,裡面肯定是活人!」
「活死人吧。」士卒想了想,選擇了一個折中的說法。他嘆了口氣,遺憾道:「就算現在還活著,過不了幾天,可能就得死了。」
「好不容易才回來,怎麼會死了?她們本就是宋人,難不成還有水土不服一說?!」
「你個光棍蛋子,你懂什麼!」士卒瞪了兄弟一眼,「你沒娶婆娘,自然是不懂。這群后妃和那群士大夫可不一樣,士大夫換件衣服,北地那些苦日子也算過去了,明日照樣上朝入市。但這群宮妃要是敢換件衣服就掛起個笑,那恐怕立刻就要大禍臨頭了。」
「你說得也太嚴重了。」兄弟顯然不信。士卒冷笑一聲,甩出力證:「喏,那你說堂姐回來了,小皇帝怎麼不出來接?皇帝態度如此,以後這些南歸的老宮妃就有罪受了。」
……
柔嘉坐在車箱裡,身上穿著華貴的禮服,屬於朱皇后的那條霞帔掛在她的雙臂上,如同一個母親的擁抱。
可柔嘉的面色依然蒼白無比。
士卒能想到的,她自然能想到——
從某種程度上說,皇帝的態度就是整個朝廷乃至整個大宋的政治風向標。已經即位一年的新君趙眘今日沒有露面,這意味著,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整個國家,無論宮內宮外,大江南北,都能肆意拿她們這群南歸的女人取笑。
她們將活在地獄裡,至死方休。
「不,不會的。」
柔嘉猛地閉眼,雙手緊緊握住霞帔,試圖從母親的遺物上獲取一點溫暖和力量。她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從細枝末節里分析這個素未謀面的堂弟性格。
這一年來,雙方國情堪稱天翻地覆。
趙桓死訊傳回南宋的那刻,金人也得知了趙構棄璽而逃的消息。金帝在宮廷里痛罵了趙構和秦檜三日三夜,最後在岳家軍和歷城義軍的威脅下無奈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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