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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從轎子中探出頭,臉上寫滿了震驚。
他一邊朝王富貴招手,一邊用漢話連珠炮般地嘟囔:「官職微末,老大無成……是本官聽錯了?這是辛棄疾呀!辛棄疾怎麼可能不被重用?這南宋皇帝是傻了嗎?」
後世有句流行語,叫「給你機會你不中用」,換到南宋,歷城知府真想沖南宋皇帝吐口唾沫——「給你人才你不重用啊」!
王富貴一拍馬,湊到轎子旁。他先是用女真語驅逐周圍的金兵,示意他們散開些別偷聽,確保金人都遠離了轎子,他這才小心翼翼地湊近知府,討好地解釋:「老爺,不奇怪,畢竟他們連岳飛都殺。」
倒有幾分道理。知府想了想,突然覺得有些頭疼:「若辛棄疾一輩子都沒上戰場,光萬里擒賊和《美芹十論》兩件事,恐怕賣不出高價。」
「辛棄疾寫詞也是一絕!」王富貴殷勤地補充,「《青玉案》婉轉多情,《水龍吟》豪邁悲壯,這或許也能算上一件。」
「寫詞終究是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還是要以功名評判。」知府不耐煩地揮手打發了王富貴。沉默片刻,一個疑問再次湧上心頭,知府不禁自言自語:「不對啊,辛棄疾回南宋後,沒過多久就是新皇即位。這未來的孝宗可是難得的主戰派,有如此文武雙全之人在朝,他怎麼可能棄之不用?」
「難道,這其中另有隱情?!」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六七年。在此期間,辛棄疾也曾擔任了許多官職,也曾有幸來到臨安。在臨安時,他被授予了一個司農寺主簿的職位,這個職位看上去與農業、糧食有偌大的關係,但說到底,其實也是一個「宋朝冗官」下的閒職而已。辛棄疾來到臨安不久就迎來了元夕佳節,濃厚的節日氛圍讓他感慨頗多,當即提筆寫下《青玉案·元夕》一詞。】
天幕上出現了燈火璀璨的臨安夜晚。
街道上遊人如織,歡聲笑語不斷。在這個節日裡,少女們難得地可以出門遊玩,在晚風與燈火中尋覓自己的如意郎君。無數的美人與辛棄疾擦肩而過,身後是她們嬌笑連連的歡語聲,身前是她們遺留下的陣陣暗香,辛棄疾行走在燈火璀璨中,面上卻不由帶上了一絲忡怔與落寞。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辛棄疾外表十分壯碩,寫出來的《青玉案》卻頗為細膩,眾人讚嘆的同時,面上也不由會心一笑:都說英雄配佳人,看來辛棄疾這是遇上了「美人關」,就是不知這位站在燈火闌珊處的佳人究竟有多美貌,才能讓辛棄疾如此魂牽夢縈。
就在眾人暗自揣測辛棄疾的感情狀況時,天幕卻揭曉了答案:
【初看此詞,想必很多人會將它與愛情關聯。事實上,辛棄疾才是那位站在「燈火闌珊處」的美人。】
【辛棄疾在寫這首詞的時候早已成家。這首詞表面在寫滿城燈火,萬家狂歡,實際上卻在抒發他內心的苦悶和寂寞。看著眼前的花燈,煙火,龍舞……熱鬧是他們的,是這群「直把杭州作汴州」的遊人的,是朝堂上那群醉生夢死的主和派的。而辛棄疾,他就是那位站在「燈火闌珊處」的美人,他甘於寂寞,不隨大流,縱然主和之風喧囂塵上,就算他被冷落排擠,他也要堅持理想,北伐抗金。】
「香草美人之喻!」
臨安宮中,趙眘的反應很快。他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屈原的《離騷》。
在《離騷》中,屈原多次以「美人」自喻,例如「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就是以夫婦關係比喻君臣關係。而所謂的尋找美人,那自然就是君王渴求賢臣之意。
辛棄疾用「燈火闌珊處」的美人自喻,一方面在暗示自己不受重用的寂寞處境,另一方面,也是期待宋孝宗趙眘能成為那個「眾里尋他千百度」的人,穿過嘈雜人海,摒棄主和之聲,堅定不移地來到這個冷清角落找到自己。
「辛愛卿……」趙眘望著天幕,不由濕潤了眼眶。
一種強烈的英雄情懷從心底油然升起——他的辛愛卿需要他,他的辛愛卿在等他!趙眘恨不得直接穿越去未來,握著辛棄疾的手指天發誓:人海茫茫,我一定會排除萬難找到你!無論是誰擋在我們之間,我都會堅定不移地與你一起!
韓世忠瞥了一眼淚眼汪汪的趙眘,立刻看懂了這位小陛下在想什麼。他不置一詞,本不想多言,奈何趙眘打蛇隨杆上,他找不到辛棄疾,乾脆就拉著韓世忠的袖子不停剖析內心。他左一句屈原《九章》的「思美人兮,擥涕而竚眙」,右一句漢武帝《秋風辭》的「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滔滔不絕,越說越帶勁。
韓世忠雖是武將,但和岳飛一樣,他也精通寫詞,自然能明白趙眘在說什麼。他本只是默默聽著,奈何趙眘好半天也沒停下的意思。韓世忠終於忍不住打斷了趙眘:「建國公,您知道婦人在內宅里最怕什麼嗎?」
趙眘一愣,下意識順著韓世忠的思路追問:「是什麼?」
「是惡婆婆。」
韓世忠拍了拍趙眘的肩膀,意有所指:「香草易為薋菉所掩,而美人磋磨於惡婆欺凌。郎君求親前,還得先問問自己,能否替抗住家中長輩壓力,莫要辜負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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