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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答應」幫趙構想想辦法的工匠此時正半蹲在趙構面前,有些為難地請求:「陛下,能不能,能不能……跪、跪下來?」
「跪下來?」趙構眉頭一皺就要動怒:「朕乃堂堂天子,怎可……」
「可是這個桶,只有您半身那麼高。」工匠手足無措地比劃了一下木桶的高度,神情看上去頗有些可憐兮兮,幾乎是哀求般望著趙構。他比劃完高度,又將手臂在胸前圍成了個圈,小心翼翼地解釋:「木桶大小倒是差不多,陛下您縮著點身子,把手放在背後,還是能進去的。就是高度……」
「你要朕進、進這個桶?」趙構的臉色瞬間綠了,「這桶是拿來做什麼的?」
「這原本是拿來做太平缸的。」工匠掀開桶蓋,又當著趙構的面利索地把桶底部的木塊敲落,將其徹底變成了一個上下中通的圓柱。工匠看了趙構一眼,繼續解釋,「太平缸就是用來救火儲水的水缸,一般放在宅子的正門牆根處。通常先是備好一個木桶,然後將和好的黏土和石灰放在裡面,然後……」
「皇宮裡多得是,朕知道。」趙構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但朕從未見過這種模樣的太平缸。尋常的缸,下窄上寬,缸肚越大越好才能儲水,你這個……」
工匠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趙構,像是驚奇於他居然還懂這些,但他的面色很快又恢復尋常,繼續擺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是貴人吩咐的此等模樣的太平缸,草民只負責上工,也不敢多問……」
「行了。」趙構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先說正事,朕鑽進去後,你準備如何行事?」
「這太平缸本就是放在牆根下兒,正好近大門。草民的兄弟一會兒會想辦法吸引貴人們的注意力,草民就趁這機會抱您去牆根兒躲著。陛下不見,貴人們必定慌亂。等他們兩位都去後院尋您,草民就趁機抱著您衝出去——離這兒不遠就有一家木料店,把這桶往那店裡後院一放,蓋上蓋子,誰都認不出來。」
「你們就不能直接想辦法引走兩人嗎?」
「草、草民辦不到啊!草、草民害怕……」
趙構又和工匠來回拉扯了一番。工匠雖然面上擺著一副誠惶誠恐、唯唯諾諾的表情,但這次卻格外的堅持己見。無論趙構提出什麼逃跑計劃,他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口咬死這木桶之策才是最好的辦法。
到最後,工匠似乎也急了起來,他抬手抹掉額頭的汗,像是被逼急的兔子,結結巴巴地「抗議」:「草、草民也是豁出去了,為了陛下,俺們兄弟幾個算是堵上了性命。時間不等人,您、您看著辦吧!」
……
「等他進去了,又如何?」張俊抱臂,裝作一副還在和劉光世閒聊,絲毫沒有專注趙構的模樣。
劉光世餘光看著趙構黑著一張臉打量木桶,嘴角掛上一絲殘忍的笑意:「這既然是岳飛的生祠,那他就不用跪在墳前了。我看跪在這大殿之前、進門的顯眼處最好,你覺得呢?」
「就這兒?」張俊看了一眼趙構站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在中軸線上,恰好對著大殿的正門,倘若殿內擺上岳飛的雕像,那個位置正好在雕像的視野內,就仿佛雕像俯視著趙構。
「你這木桶也是定製的吧?」
看到劉光世點頭,張俊挑眉,繼續追問:「就只是拿來哄他下跪?想要他跪下還不容易,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而且你不是要在這生祠里弄個鐵像嗎,他在這裡跪一會兒又有什麼用,趕緊拉過去教人刻個模子才是真。」
說話間,遠處的趙構已經不情不願地跪了下去,頗為巧合地正好面朝大殿。他死到臨頭尚且不知,還龜毛地讓工匠站到自己身後,絕不肯讓賤民占自己一絲便宜。
「你不覺得,他自尋死路的樣子很有意思嗎?這也是他自己把脖子往鍘刀下放,算不得我們弒君。」
張俊一臉懷疑。
「行,那我同你說實話。塑鐵像,要燒鐵汁、打模子,沒個三五天絕對弄不完。更何況鐵汁都是拿來煅兵器的,你我一動手,絕對會驚動宮裡。」
「反正都是做塑像,木的鐵的水泥的,都差不多,重要的是速度快,模樣准。你可知道太平缸的做法?拿木桶做底子,里外糊上泥漿,晾乾了就堅硬無比、水火不入。」
張俊終於明白了劉光世的想法,突然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哆嗦。他也是上過戰場,堪稱殺人如麻的老兵,但到了這一刻,他依舊無措地手腳冰涼,唇舌打顫:
「你、你這是準備把他……活填了?」
張俊的眼神不受控制地飄向那一群低頭幹活的泥師:他們沉默地站在那裡,熟練地往地上泥漿里傾倒砂石、添加黃土,然後攪拌、攪拌……恰如一群磨刀的劊子手。
「他們、他們都知道?你早就找好了人?你為今天準備了多久?這一切都是你的計謀?」
張俊語無倫次,肝膽欲裂。他眼見著趙構的上半個身子已經完全套進了木桶,而那個工匠此刻正忙著在趙構臉頰的位置給木桶開洞。他這才發現,不遠處角落裡的石匠早就開始雕刻了,手下那一副石料儼然已有了趙構五官的雛形。
「臨時從宮門前的市集裡拉的。」劉光世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張俊,語氣波瀾不驚:「剛才宮牆上好大一齣戲,恨他的百姓數不勝數,找幾個肯動手的人並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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