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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微之的詩句寫得如此深沉精妙,後世人怎可如此糟蹋?」賀知章身邊的小童氣鼓鼓地蹲在地上,一邊給賀知章的酒葫蘆里灌酒,一邊念念叨叨。
這孩子約莫十三四歲,說是賀知章的仆童,其實是他老友的侄子,早早就託付給了他。賀知章把他當半個孫兒看,平日得空便教他些章句,還經常要他默背自己的詩文。這個年紀的小童頗為調皮,賀知章原本令他在書房整理自己的文章,他卻偷溜了出來看天幕。
賀知章朝天上看去,只見天幕上寫著【垂死病中驚坐起,不知木蘭是女郎】。他笑了笑,又瞥了小童一眼,見他嘟囔著給自己灌酒,兩頰上的肉鼓鼓地堆在一起,像只愁眉苦臉的小青蛙。
「這麼大的人了,氣寬些。」賀知章接過酒葫蘆,痛飲一口:「玩鬧而已,何必較真?」
見小童還不依不饒地生悶氣,賀知章一哂,乾脆把話掰開了揉碎了跟小童說明白:「你沒看見那觀眾的名字?」
「白樂天。」小童有些怨念,明顯對提議傷害「元稹」的觀眾耿耿於懷:「他叫白樂天!他怎麼敢一邊用著元微之好友的名字,一邊又損元微之呢?真正的白居易知道了,該多麼生氣啊!」
「是白樂天0823!」賀知章拍了一下小童腦袋:「你這娃子,看書就看半截,如今連聽話都只聽一半了。」
小童哎喲一聲捂住腦袋,默默往旁邊挪了諾,遠離了賀知章的攻擊範圍。
「你莫不是忘了上次的天幕?0751是安史之亂,那0823不過百年而已。我猜啊,這白樂天就是元稹詩名提到的那個江州司馬白樂天!」
「老翁,您是說這觀眾就是白樂天本人?!」小童猛地撲到榻上。
賀知章嫌棄地拿酒葫蘆隔開了小童肉嘟嘟的臉頰:「邊兒去,就算不是白樂天本人推薦,這元微之能被後世人集句,也是他的福分!」
這一切原本非常和諧,直到他聽見自己的詩——
【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
賀知章一個激靈坐直了身體。
他腰板發出的「喀拉」脆響聲令一旁的小童面色大變,但賀知章不僅無知無覺,甚至還直接翻身下榻,奪過小童手裡的拐杖就邁出院門,就連酒葫蘆掉地都沒顧得上。
他堪稱健步如飛地竄到孩子們的面前,敲著拐杖大聲道:「輕點聲,阿翁我耳朵不好,聽不清仙人的聲音了!」
小孩子歪頭打量賀知章片刻,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微微一轉,隨即又大聲笑鬧開。
孩子們拍著手掌圍著賀知章轉圈,他們一邊跑一邊齊聲笑:「伯伯聽不見,我們給伯伯念——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
……
「哎喲,老翁!」小童緊趕慢趕,總算在賀知章即將倒地時將他一把扶正。
「老翁吶,氣寬些!仙人說別人的詩,您這麼激動作甚?」
聽到小童這麼說,賀知章的嘴唇抖得越發激烈。他有氣無力地招了招手,示意小童靠近。
小童不疑有他,立刻俯耳相就。
等小童湊近,賀知章一改虛弱模樣,眼疾手快地揪住小童耳朵,上去就「噼啪」兩個栗爆,怒目圓睜地咆哮:「這就是你老翁我的詩!」
「半個月前我才剛作的新詩!我要你整理詩稿,你是不是又偷懶了?!」
「哎呀老翁,這是您的福氣啊!您都多大歲數了,氣且放寬些……哎喲喲,老翁手下留情,我錯了,疼、疼……」
【這一副對子的下句出自賀知章的《回鄉偶書》。原詩的意思是賀知章年少時離開家鄉,直到兩鬢斑白時才返回故里,年邁的賀知章雖仍會說方言,但家鄉的人們卻早已認不出他:「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這一副對子表面上頗具喜感,但細細品來,卻完美地體現了我們中華民族的好客精神:儘管主人奄奄一息、身患重病,但只要有客人到訪,立刻笑意盈盈翻身下床,如此殷勤周到,誓要讓人賓至如歸。如此好客精神,讓人不禁想到《論語》中的那句名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我們中華民族,是一個友好善良,主張以和為貴的民族,但熱愛和平絕不意味著無底線退讓,我們不主動惹事兒,但事兒來了也不怕。面對一些不請自來、貪得無厭的強盜客人,我們中華民族絕不會對他們心慈手軟,必要好好「教導」他們,給他們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懂禮貌,什麼叫做守規矩!】
【懷揣惡意的「客人」,我們必定會給他們血的教訓。若是如此仍不能讓他們長記性,那就別怪我們——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
「唐·公元823年」
「杭州」
「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
元稹坐在白居易身邊——是的,他們又和好了——面上的表情十分複雜。他既有些生氣後世人竟拿孔老夫子的經典調侃,但同時又覺得莫名暢快,恨不得舉杯痛飲一番。
「宜懸頭槁於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白居易微微頷首,目露欣賞:「後世人也挺有趣。若只言『漢』,那朝代未免太過局限,總不能每次改朝換代都對原文進行一番改動。」
「但若言『有敵自遠方來』,未免也太過殺意凜然。我大唐禮儀之邦、萬國來朝……」白居易一笑,不懷好意道:「自然要先禮後兵,表面功夫到位,無可指摘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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