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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他難得懶洋洋笑了聲。
他目光落在電腦上,畫面中正是別墅客廳的監控。
明溯動作緩慢而遲鈍,低頭咀嚼著飯菜,令他看不清表情,只能聽見他停頓時,電腦音箱傳出的啜泣般細微吸氣聲。
實時監控中,午飯沒吃幾口的明溯就把飯盒扣上,抱著靠枕,蜷縮在沙發一隅,呆呆愣愣地揪著靠枕凸起的縫製圖案。
那裡是個三角區,三角象徵穩固安全,而他本能挪動到那裡,眼神微微黯淡,眼眶的紅還未褪去,是極委屈,極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許屹周莫名被觸動了一下,輕垂眼皮,斂去眼底的心疼和恍惚,捏著手機的手指下意識用力,聲音冷淡:「你的敵意太明顯了。」
何征剛要掛斷電話,就聽到許屹周的發言,竟然一時間愣住了。
下一瞬,就聽見那人又添了句,「何征,我沒叫你欺負他。」
何征被對方掛斷電話時,眼裡還是「真是見了鬼了」的複雜情緒。他跟著許屹周這麼久,怎麼會聽不出來他話中的責怪和警告?
許屹周薄情寡性,卻待手下不錯,平日陰晴不定,卻極少遷怒於他,忽然被他這樣毫不留情地警告,竟然是因為……
一個目的不純的警察。
何征知道許屹周也不放心明溯,不然也不會派他這個心腹來監視他。
這樣危險的人物,許屹周以往肯定會毫不手軟做掉。他向來謹慎多疑,絕不會給這種人靠近自己的機會。
可大抵是私心作祟,許屹周是想留著明溯的。哪怕明溯真失憶的可能性近乎於無。
——簡直像是瘋了。
何征放緩步伐,走到客廳拐角出,一片灰暗籠罩中的他,望向蜷縮在角落的人,狹細的眼眸緩緩眯起。
他倒也想看看,這人能裝到什麼時候。
許屹周談不上工作狂,只是灰色產業鏈龐雜繁複,他還要兼顧一個明處的望潮集團,作為掌舵人,免不了東奔西走,一邊對付仇家,一邊堤防著警方。
他今天卻難得,五點鐘就到了家。
霞光在漸暗中走向生命盡頭,落日的灰燼鋪滿夜空,天透著墨染的藍,如深海浩然。客廳的燈未開,整個別墅,都沒有一絲光亮。
客廳中的電視機靜音播放,變幻的光淺淺籠罩著四處。沙發上明溯依舊蜷在角落,呼吸綿長。
許屹周走到明溯面前,垂眸看著他安靜的睡顏。
明溯的長相毫無攻擊性。他骨相優越,面部線條清晰卻柔和,一雙桃花眼內勾外翹,看誰都深情。
許屹周一直有關註明溯。從警校畢業後,明溯進入京市刑偵支隊,屢破奇案,後續在陳年重案組、特別行動隊組和禁/毒支隊都擔任過極其重要的角色。
從少年到青年,明溯性格更加內斂沉穩,目光總是冰冷寡淡的。就像月亮收斂了柔和,只將一縷薄霜灑向人間。
溫和的面容曾被冷淡的氣質掩蓋,如今睡眠中,這份柔軟竟輕易展現在他面前。
許屹周眸中暗光浮動,心再次複雜地攢成一團。
事實上,明溯睡得很淺。
許屹周回家的動靜不大,但只是微不可見的腳步聲,就讓他瞬間清醒。
許屹周家無疑是狼潭虎穴,他不可能放下警惕。完全能感受到自己在被一道複雜又炙熱的目光審視,明溯呼吸節奏不變,依舊是熟睡的模樣。
他當然知道,今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通過何征的嘴和陰暗旮旯里的監控攝像頭展現在許屹周面前。
明溯對自己的演技其實沒自信,但對許屹周的心思,琢磨得透徹。
許屹周留下他,就說明他心裡對他還是有幾分執念和真心的,他願意冒這個險是偏執的占有欲作祟。
他雖然多疑,卻是會自欺欺人,不斷自我說服的。
因此只要他不在許屹周心腹面前露餡,即使是演技拙劣在許屹周面前出點兒小錯,許屹周都會自己替他找藉口的。
就像今天無意間嫻熟處理腰腹的傷口,這不能說明他沒失憶,說是太熟悉包紮形成了肌肉記憶是能糊弄過去的。
因此他沉穩著心繼續裝睡,只等一個合適的時機醒來。
直到一雙手輕輕攔住他的腰和腿彎,將他抱起,明溯仿佛被摁到了傷口,蹙眉輕嘶中睜開眼,目光惺忪而迷茫。
「許……」他下意識揪住了他的衣領,懵然啟唇,抬眸觸到男人冷淡的目光,手指顫了顫。
明溯最終還是沒有說話,被他放到臥室大床上,重心驟然失調,他攥住許屹周的手腕,以此來獲得安全感。
許屹周目光在他那纖細的手上停滯了一瞬,順勢捏住他手掌,摩挲著他的掌心,上面的傷痕和握槍的薄繭,粗糲分明。
不知怎地,大腦中一閃而過明溯身穿警服的畫面,許屹周的心猛然被揪起,心底翻湧出一絲偏執。
許屹周目光泛著危險的曖昧,手掌掐在他後頸,迫使明溯貼近他,喉結滾動,嗓音里透出喑啞的欲:「聽說我不在家時,你很想我?」
明溯被他強勢而肆意的舉動嚇得渾身一僵,眼眶瞬間發燙髮紅,蓄滿淚水,聲音略帶幾分顫意:「是,是想了。」
頓了頓,他強忍淚水,順著他的力,將臉埋在他衣襟。
方才許屹周到家就進了客廳,沒來得及脫掉外套。皮製的黑色高領大衣,硬得磨臉,浸著夜的涼意,還夾雜著幾分濃郁嗆人的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