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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雪回來以後就誰也不想見,到了趙離淨這裡,就更加沒有人敢來打攪。
趙離淨有時會在他身邊再等上一會兒,等著他說點兒什麼,趙離淨不會巧舌如簧安慰人,但是可以聽,有些情緒需要宣洩的出口,向人傾訴會是一個好辦法。
慕朝雪過了半晌才察覺到趙離淨的存在,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跟人說過話,只好繼續望著窗外。
樹葉撲簌簌從枝頭分離,花瓣枯萎墜地而後被不知是誰的腳步踐踏成泥,流水撞上岩石後碎裂一地,掉隊的倦鳥在遠方的天空發出悽厲悲鳴……這一切在慕朝雪眼裡都是世界逐漸坍塌崩潰的預兆。
天邊的太陽像一個熊熊燃燒的大火球,紅得刺眼,正在不斷地往下墜落。
他對趙離淨說:「我覺得世界正在四分五裂,你看太陽是不是要掉下來了?」
趙離淨啞然片刻,也抬頭望向天邊,說:「那只是落日的景象,太陽東升西落,不代表任何不幸。」
慕朝雪若有所思,是的,世界仍然存在,沒有預期中的崩塌消散。
但是他覺得快了,很快所有的意義都不復存在,一切都歸於虛無,因為所有的東西包括空氣都變得這樣不對勁,讓人無法正常呼吸,正常生活。
趙離淨見他在窗下蜷縮成一團,明白他正在深受著某種興許自己都還未真正想清楚的濃烈情愫反覆折磨,趙離淨不忍再看,指尖緩緩送出一絲柔和靈氣,點進他眉心,而後接過他昏睡的身體,放到榻上,讓他得到暫時的平靜。
從第二天開始,前來叫囂的其他仙門改換了說法,悠悠眾口沒能使承瀾宗屈服,承瀾宗既不願為各家損失承擔責任,更是嚴詞拒絕向外界敞開大門任憑搜查,於是他們要求承瀾宗交出秘境中倖存下來的慕朝雪,接受他們的審問。
這樣一個眾所周知的病秧子,沒有體力沒有修為,死的卻不是他,同門情誼不至於做到這種地步,何況藏匿在承瀾宗的魔頭與多年在外未歸的病秧子之間能有多少同門情誼,這其中顯然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更有可能的是,離開秘境的根本不是人們眼睛所看到的那個承瀾宗的病秧子,而是奪舍後的魔尊,否則承瀾宗為何不敢讓人出來露面。慕恆的態度一次比一次惡劣,這一猜測隨之顯得愈發可信。
在此期間,四方宗忙於舔舐傷口無瑕理會其他人的麻煩,青耀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保持沉默,三大宗門兩家都不插手,其他門派雖也有為承瀾宗鳴不平的,但是一時也無法結束這吵吵鬧鬧的混亂局面。
慕朝雪在承瀾宗的後山禁地住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被一群人連夜送走,走到半路才知道,他成了外人攻訐承瀾宗的把柄,與妖族的爭鬥最終給承瀾宗留下一堆爛攤子。
負責送慕朝雪離開的是一個自小看著他長大的內門管事,慕恆信任他,讓將慕朝雪秘密送往一個隱蔽的山莊。
慕朝雪對於要不要接受那些人的審訊是無所謂的,如果能夠暫時堵住他們的嘴也好,他向管事說明自己想要折返回宗門的想法,對方毫不猶豫拒絕了他。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次妥協只會換來步步緊逼,承瀾宗一直太講道理,太客氣,換來外界得寸進尺,將慕朝雪送走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承瀾宗不排除會採取一些更強硬的做法,比如用拳頭說話。
慕朝雪被勸住了,承瀾宗的實力不可估量,只是從前容冽鋒芒太盛,蓋住滿門奇才的事實。
第一仙門與青耀山或許能夠平分秋色,但青耀山選擇在這件事中當縮頭烏龜,兩方誰都不得罪,這對即將採取強硬措施的承瀾宗來說是有利的。
一旦真的動起手來,承瀾宗即便有損失,但是最終一定會占據上風。
或許這就是世界崩塌的開始,從一絲一毫無人察覺的細微變動,到混亂紛爭,紛爭不終止就會一步步升級,最後到達無可挽回的地步。
想到這裡慕朝雪又遙望著承瀾宗的方向,這大概是他能記住的關於師弟存在過的世界最後的完整模樣。
系統在秘境打開時就給了他兩個選擇,直接抽身離開,或者一直待到世界崩塌,世界崩塌需要一個過程。
慕朝雪當時什麼都沒說,系統默認他選擇後者。
管事勸住了慕朝雪,便起身告別。
為了掩人耳目,一行人夜裡趕路,休息的時間被安排在白天,這會兒外邊天光大亮,各自在房中歇下。
慕朝雪睡睡醒醒,夢裡有道模模糊糊的聲音在喊「師兄」,那嗓音嘶啞低沉,斷斷續續,夾雜著痛苦,有種熟悉的感覺。
他想抓住那抹一閃即逝的熟悉感,卻猛然間驚醒,感到後背發涼。
系統提醒道:「先假裝還在睡,悄悄把匕首從儲物戒中拿出來,有人進房間了。」
慕朝雪能聽見細微的腳步聲,抓緊了匕首。
對方靠近床邊,大概是輕視他這柔弱無依的身子,徒手拿了普通繩子便要綁他。
慕朝雪劃傷了對方的手,看清臉後發現是客棧的一名夥計。對方像是沒料到連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小美人也搞不定,倉皇后撤,撞倒房間的椅子,動靜立刻引來住在隔壁的管事。
管事剛將使壞的客棧夥計拿下,就感覺到一陣非比尋常的氣息,客棧被仙門的人包圍了。
一道渾厚嗓音隔牆傳遞進來:「私自送走慕朝雪,承瀾宗這是要和整個仙門作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