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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要鬆口氣,背後一陣寒毛直豎,濃郁的血腥氣再次襲來,幾隻血色大手從四面八方急速沖他而來,堵住他所有退路,尖刀一般刺向他心臟。
他渾身一顫,正要祈禱下輩子投個好胎,忽然感到一陣溫暖。
血色的大手在接近他的剎那間失去氣勢,散落開來,遠遠地盤旋在上空,維持著即將覆滅的苟延殘喘。
他的後背緊貼上一具溫暖的身體,胸膛微微起伏,心臟一下一下隔著骨肉撞擊他的脊背。
有一瞬間他似乎聽見了心猛烈跳動的聲音,但是那顆心很快安靜下來,直至變得虛弱。
「你說,我是不是救了你一命?」
熟悉的嗓音讓慕朝雪從錯愕中回神,扭頭看去,柳傾絕依舊從後背抱住他,似笑非笑地沖他眨了眨那雙漂亮的眼睛。
他無法辯駁地點了點頭,張了張嘴,道:「你先放開……」
剛開了個話頭,柳傾絕無力地從他後背滑落,整個身體像是被抽空所有力氣一般。
慕朝雪顫巍巍地把人扶住,靠在那棵枯死的樹下。
動作之間,他才發現柳傾絕後背多出一個血窟窿,正是剛剛那些血爪子製造出來的傷口。
多了一個更加可怖的傷口,血肉散落的速度更快。
他想要不了多久柳傾絕就會變成一具骷髏架子。
柳傾絕氣若遊絲,撐著一口氣警告他:「別碰我的傷口,會連你也一起被吞噬。」
柳傾絕親自說出口,慕朝雪的猜測成了真,血霧侵入他的傷口,正在一點點蠶食他的血肉,讓他親眼看著自己被活活啃噬成一句枯骨。
慕朝雪驚惶地看著,摸遍全身也沒能找到救命的東西。只有幾顆常常服用的補氣丹。
柳傾絕扯了下嘴角,擠出來故作輕鬆的笑容掩蓋被蠶食的痛苦:「我好歹救了你,不說聲謝謝嗎?」
慕朝雪將補氣丹統統塞進他嘴裡,著急起來:「你……你讓它停下來啊,你沒有辦法嗎?」
柳傾絕堅持說道:「我這輩子可從來沒做過救人的事,只殺人,該殺的不該殺的,都死在我手裡。難得救一回人,你真的不謝謝我嗎?」
慕朝雪深吸一口氣,道:「好,謝謝你,真的很感謝你。」
說完,又去盯著他的傷口,後背已經被血浸透了,隱約可見裡面的白骨。
柳傾絕的臉像一張白紙,血色全無,垂下眼帘,神色黯淡,「聽起來感覺也不怎麼樣。也沒有那麼高興。」他胸口起伏的程度越來越微弱,好像生命逐漸走到盡頭。
慕朝雪不想和他討論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提高了聲音:「你再堅持一下,我去聯繫掌門他們。」
柳傾絕睜開眼看向他:「來不及了。我心裡有數。從柳家離開後我就應該及時休養,可我沒有,我已經虧空太多。」
慕朝雪皺著眉,「你先別說話了,還沒到死的時候。」
柳傾絕嘆了一聲:「第一次救人,就把自己的命搭進去,想想還挺不划算的。」
慕朝雪低聲道:「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我想救活你,你告訴我應該怎麼做。」
「我想來想去,還是不想聽你說謝謝。我想聽你說愛我。」
柳傾絕說著,自嘲地笑了一聲:「不過現在好像晚了,你說,是我自食惡果嗎?我製造出來的怪物,殘害那麼多條人命,現在輪到我死在它手上。」
慕朝雪第一次從他嘴裡聽見這懺悔之言,微微一怔。
他轉而卻又嗤笑一聲,道:「這世上,沒有什麼是靠得住的,要怪只能怪我還是太弱,竟被這剛生出靈智不久的精怪反噬。」
他看嚮慕朝雪,血肉消散到了脖頸出,大片血跡沾滿半邊臉頰,聲音也嘶啞起來:「阿雪,你是不是在想,這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誰叫我……作惡多端,可是我真的……好不甘心。」
慕朝雪手足無措地看著他,想將那些正在離他而去的血肉攔住,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你先別說話了。」
他置若罔聞,繼續道:「沒遇見阿雪以前,從未後悔過,現在,我好想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能重新來過。」
慕朝雪不知為何有些生氣:「你別說話了,你沒那麼容易死。」
要是月夜幽蘭就這種程度,也枉為劍尊親自看守,寧願耗費精力設下陣法也捨不得銷毀。無疑是給人帶來的修為增益遠超想像。
柳傾絕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掌心翻開,手上再次出現了那隻木盒子。
慕朝雪定睛一看,這是用來裝月夜幽蘭的盒子,盒身纏繞著用以封禁月夜幽蘭的靈力。
此刻盒蓋完整地閉合著,沒有絲毫開啟過的痕跡。
他頓時豁然,之後又是訝異與不解:「你沒有碰它?」
柳傾絕呼吸得越發急促和艱難,衣服變得空蕩蕩,慕朝雪不敢想像衣服下面此時是什麼情景。
柳傾絕緩慢而嘶啞地說道:「我到底還是太貪婪……月夜幽蘭讓人壽數隻剩十年,可我的玄天心法練到第七重,還剩十一年的壽命。一年……多出來的一年在我眼裡原本算不得什麼,別說一年,只要殺光柳家那群小人,就是立刻去死我也願意。可是我變了,我居然真的想與你廝守,哪怕只多得一年,一天,一個時辰……」
他說了太久,慕朝雪無法制止,也不知如何面對這樣直白赤誠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