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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著容冽的視線望向遠處茂密叢林和高聳山脈,又忍不住好奇地看向容冽的臉,那雙平靜而清醒的眼睛在此時此地很明顯有些走神了。
這個地方有什麼特殊的嗎,值得容冽罕見地露出異樣。
「師弟在想什麼?」
慕朝雪沒指望能得到對方清晰的回答,他想容冽最多就是敷衍自己一下,又怎麼會暴露內心的隱秘。
容冽不緊不慢地告訴他:「在想寒月峰上的那棵樹。」
慕朝雪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寒月峰有棵樹,是沒錯,他是見過的,枝頭盛放著紅色的花,極其絢爛,與寒月峰以及住在峰上的主人都有些格格不入了。
容冽說得更多了,「那棵樹原本只是一顆種子,呆在我的手心,師父將我帶回宗門,那顆種子也在寒月峰生根發芽。但是我始終想不起來,我們曾經來自哪裡。」
在極北之地的那片廣闊冰川里遇到承瀾宗掌門之前,容冽在哪裡出生,在哪裡長大,在哪裡撿到那顆種子,他什麼都不知道,那些記憶被挖掉,留下一片令人無措的空白。
慕朝雪反應過來,師弟想家了。不是承瀾宗,是真正的來處。
可能這一刻的師弟也想像一隻妖那樣,有自己眷戀的故地,記得孕育過自己的河流和山脈,有來處,才會有去處,就像植物一樣,藏在地下的,決定著長在地上的。
寒月峰那棵樹沒有靈力催動從來不開花,或許就是因為長錯了位置。
師姐帶著人趕來和他們匯合之後,他們繼續朝著山下走,打算回到城中再商量今天得到的那些消息該怎麼處理。
因為需要護送這些普通百姓,下山的路走得有些慢,慕朝雪幾次想要提議下來自己走,容冽四處看了一遍,山路坑坑窪窪荊棘叢生,又沒有一雙乾淨的鞋,於是很認真地搖了搖頭。
師弟的表情太正經太嚴肅了,這讓慕朝雪感覺自己如果堅持下來自己走路會是一種刻意唱反調和胡攪蠻纏。
於是慕朝雪也就暗戳戳偷懶了一路。
容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慕朝雪回到城中的,被解救的百姓與家人團聚,全家老小對著救苦救難的仙人們感恩戴德。
南宮鐸以一種想殺人的眼神瞪著容冽和蘇元黎他們,尤其是容冽。
不過慕朝雪沒有看到,他正靠在容冽懷裡打瞌睡,容冽抱人抱得越來越熟練了,他感覺自己睡在柔軟而寬闊的雲層里。
後來他就被送回了客棧的房間,剛挨到枕頭,就睡得迷迷糊糊。
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就有人打起來了,好多人在走廊外面跑來跑去,慕朝雪就被驚醒了,從那陣疲憊中不情不願地坐起來。
有人在走廊上著急地說,客棧要是被兩位打架的拆了,得花多少錢去修啊。這應該是客棧的老闆或者股東。
又有人在好奇,上次在飛舟上就很讓人難以置信,容師兄竟然會敗給雲影山莊的少莊主,這次一定要看仔細了。這是承瀾宗看熱鬧的弟子。
「南宮鐸又為了朝雪師兄打起來了,他到底有多嫉妒容師兄啊,就算朝雪師兄被狼妖抓走了,可也不能把過錯都怪到容師兄身上啊。他怎麼不打師姐呢,是不敢嗎。」
這是很無聊的八卦路人。
慕朝雪揉了一下腦袋,沒有休息好的腦子嗡嗡作響,他拉開房門,加入了圍觀的人群。
眾人一見到他的房門打開,不約而同的轉過身,默默看著他,就好像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具有非比尋常的意義。
慕朝雪猶豫著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該自己往前走了。
一樓大堂里,桌椅碗筷被砸碎了一地,吃喝的客人都很小心翼翼地躲在一邊,但是又捨不得走,聚在一起看熱鬧。
南宮鐸出手兇狠,但是沒有下死手,最受傷的就是那些桌椅了。
容冽漸漸被對方咄咄逼人的氣勢弄得有些心煩,眼裡泛起比劍還冷的光,一改之前防守的姿態,主動向對方亮起劍刃。
南宮鐸避無可避,肩上硬生生挨了一道劍氣,往後退了一段距離。
局勢從剛剛的小打小鬧變得緊張起來,南宮鐸的怒意更盛,他在劍與劍相撞的間隙不忘咬牙切齒地指責容冽的粗心大意,強調慕朝雪在狼妖那裡受到的驚嚇和傷疤,好像容冽真的是導致這一切的最大的罪人。
欺霜斜劈過來,他側身躲,欺霜後撤,他便釋放出更加兇狠的劍氣,一直將腳下的地板劈得裂開成一道淺淺的溝壑,延伸到門口。
客棧的門掉下來半塊,門口看熱鬧的人終於不敢再靠近,作鳥獸散。
慕朝雪站在樓梯上,四周是仍舊竊竊私語的人群,普通人看不清局勢,只感到情勢變得極為緊張,已經有不少人和門外那些路人一樣萌生了退意,不敢再湊這份帶著十足破壞性的熱鬧。
承瀾宗的弟子們能看出來交手的兩人雖然不再壓制對彼此的怒火,對周圍無辜圍觀人群還是記得留手的。
但是他們還是悄悄把慕朝雪往前推,期待慕朝雪能夠出面阻止這場充滿私人恩怨的爭鬥。尤其是蘇元黎,一直在計算等下面的兩人打完之後他們需要向客棧老闆賠多少錢。就算家大業大,也不能這麼亂花。
慕朝雪的後背不知道被誰輕輕推了一把,身體不由自主往前挪動半步。
那道劍光便貼著他的面頰飛過去,像一片薄而堅韌的樹葉,割斷他的一縷髮絲,臉頰傳來細微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