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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哪裡不對,又從屏風後露出小鹿般驚惶難安的眼睛,偷偷瞄向來人。
對方仍站在原地,身形挺拔氣勢內斂,只是看起來像是石化了一般,左半邊臉上覆滿傷疤,像是剛造成不久的燒傷,光是看著就覺得自己的臉上也跟著疼痛起來。
慕朝雪無意間對上他的雙眼,剎那間像是被一道驚雷擊中,莫名湧現的熟悉感讓他腦中隱隱作痛,那雙眼中傳遞出來的情緒令他控制不住地顫慄,這一瞬間他從對方的眼睛裡感受到種種極為矛盾的情緒,對方的眼神看起來悲傷而又歡喜,憤怒而又愉悅,驚惶中夾雜著慶幸……
慕朝雪猛然間反應過來,這不是故意變幻外形來恐嚇他的李忘憂!李忘憂不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那麼現在這個趁李忘憂不在闖進房間的人是誰?
他忽然心潮澎湃,腦海中某道封存記憶的屏障似乎正在產生裂縫,因為驚喜,他整個人顫抖得更厲害,抓住屏風的邊沿難以站穩。
對方像是意識到自己容顏不雅,從石化的狀態回過神來,急忙偏開臉,抬手擋住猙獰可怖的傷疤,只用那完好無損的半邊臉對著他,嗓音中滿含歉疚:「抱歉,嚇到了你。」
這副卑微的姿態讓慕朝雪更加驚奇,他肯定認識自己,甚至非常熟悉。
就在慕朝雪即將衝出去抓住人詢問時,房間的門被一股粗暴的力量從外面撞開,李忘憂表現得從未有過的慌張和焦躁,三兩步急速走到慕朝雪身邊。
慕朝雪還未開口,李忘憂就將他攬進懷裡,並牢牢捂住了他的眼睛,隔絕他所有的視線,溫柔地說道:「別怕,我來了。」
慕朝雪想要將擋在眼前的那隻手拿開,卻發現自己現在渾身力氣像是被抽乾,連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只能整個身體依賴在李忘憂懷裡。
他想自己現在的樣子看起來一定像是被闖入者嚇傻了。
耳邊響起李忘憂正義凜然的聲音:「正邪不兩立,他的態度你已經看見了,不想連累他的話,就不要再出現。」
慕朝雪在心裡不停搖頭,比起和邪魔外道劃清界限,他更想抓住這個來之不易的時機弄清以前的經歷。
可他渾身上下連骨頭都是軟的,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屋子裡靜悄悄的,誰都沒有繼續說話,指縫中漏出一點光線,慕朝雪隱約瞧見一道朦朧的黑影晃動幾下,隨後消失不見。
李忘憂鬆開手。
慕朝雪連忙在屋中尋找,那人竟是在李忘憂那句話過後就悄無聲息地走了。
他不知為何有些失望,還有一種對於李忘憂的憤怒,只等身上恢復力氣就掙脫李忘憂的懷抱,腳步匆忙地追到門外去,直到快出後院,也沒有再找到那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一回頭,李忘憂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後,篤定他不會再有機會追上那人似的。
他返回他面前,下意識提高了聲音,惱火地問:「他是誰!」
李忘憂挑起他的下巴,沉下聲音:「別激動。」
他能感覺到李忘憂此刻的心情也不算好,並非探聽真相的好機會,然而他的不滿一點也不比對方少,他覺得自己更有資格生氣,李忘憂讓他在故人面前變成一個啞巴一個瞎子,替他傳達不屬於他的想法。
他質問道:「為什麼要跟他跟說那種話?」
李忘憂豎起一根食指抵上他嘴唇,阻止他說話,「我說了,不要問,相信我,這樣的選擇對我們三個人來說都有好處。」
慕朝雪張嘴,發現自己又變成一個啞巴,一氣之下一口咬在對方手上。
李忘憂笑了一聲,道:「真乖。」
慕朝雪瞪著他,眼圈紅紅的。
李忘憂將他的禁言解開,用最和緩的語氣提醒:「好好說話,不要一開口就火冒三丈的,我們是道侶,不是怨侶。」
慕朝雪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睛平靜開口:「我不想再跟你當道侶了,不管以前是什麼樣子,現在都不想了。」
李忘憂身形僵硬了一瞬,面色鐵青,「慕朝雪,我警告你,不要逼我當壞人。」
慕朝雪被他陰惻惻的目光籠罩全身,有些犯慫,悄悄往後退。
李忘憂猛然間有種自己真被一個小病秧子牽制住的感覺,見他高興便心中暢快,見他抗拒躲避便煩躁不安,一時間竟是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慕朝雪什麼可怕的事情都沒有等到,李忘憂什麼壞事都沒做,轉身便走了。
說出那樣的話以後,慕朝雪以為他們撕破臉了,從今往後當真只能做一對互相折磨又不肯放手的怨侶了,然而李忘憂第二天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只是帶著他換了住處。
這次他們住在距離城中民巷很近的地方,第一次有了鄰居,左鄰右舍相互走動,只當他們是年長的哥哥帶著病弱年幼的弟弟新搬來這裡,私下裡感嘆兄友弟恭,李忘憂並不阻止慕朝雪出去和人來往,有了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關係緩和很多。
與此同時,魔族和仙門的紛爭也忽然消停下來,魔尊帶著殺氣騰騰的部下退回了魔域,修真界籠罩的陰霾散開,也就不再有人千方百計找上忘憂道祖求救。
李忘憂的心情又好起來,他低估了那魔頭對於慕朝雪的在意程度,只用三兩句話就打消了對方繼續糾纏的心思,終於換來所有人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