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頁
整個世界一片死寂,嗜血的猛獸和植物躲進自己的巢穴,避開鋒芒,靜待時機。
容冽忽然踉蹌了一下,直直倒在身後的沙地上。
慕朝雪這才發現他的身上遍布猙獰傷口,血浸透生下的黃沙,已經快要從身體裡流干殆盡。
剛覺醒的魔頭還很虛弱,和他交手的也並不是無名之輩。
慕朝雪眼睜睜看著師弟幽暗如深淵的眼神再次黯淡,整張臉失去神采。
叢林中的野獸探出貪婪的腦袋,嗜血的藤蔓蠢蠢欲動。
慕朝雪意識到這一細微變化,警覺地看向異動產生的方向,它們又縮回去。
他飛快將師弟的劍撿回來,虛張聲勢地拿在手上,心裡很沒底,一旦那些東西確認師弟真的虛弱下去,就會毫不猶豫地反撲過來,將他和師弟都變成養分。
這時候,一股強大的威壓自秘境外傳來,令容冽睜開眼睛,皺起眉頭。
慕朝雪也感覺到秘境外的異常,似乎一下子多了很多人。
那極為駭人的威壓能直接傳遞到秘境中,代表著半步飛升的渡劫期大能親臨,當今修真界靈氣稀薄,整個修真界擁有這種境界的只有兩人。
剛剛與離厄交手時製造的動靜太大了,天賦強大的修士就連入魔也聲勢浩大,何況慕朝雪已經隱隱有所察覺,師弟並非是普通的墮魔,必然驚動了仙門。
接下來會怎麼樣呢,師弟是隱藏身份混入仙門的大魔頭,是仙門的叛徒,會遭到仙門的聯手判決,幽禁?還是凌遲?
外面傳來高昂的喊話聲:「魔尊戎川,你竟然還活著,這次定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替我萬法仙宗慘死的冤魂報仇!」
慕朝雪聽出來這是七竹門門主義的聲音,和面對青耀山或是其他大門派時的諂媚殷勤判若兩人,帶著極度的憎恨,以及那麼一絲倚勢凌人的威風凜凜。
師弟怎麼會是死了很多年的那個大魔頭戎川,李忘憂那麼得意洋洋地向他說起魔尊戎川遭受的殘酷死刑,又怎麼會讓對方還留有一線生機,師弟只是著了魔而已,就是這樣,就像大師兄那樣,只要及時控制就會好起來的,一切都還和一切以前步入正軌。
慕朝雪在自欺欺人,外面的人還在有恃無恐地喊話:「忘憂道祖親臨,絕無可能再讓你逃脫第二次!要麼困死在秘境中,要麼速速出來和我們決鬥!」
慕朝雪下意識抓住了容冽的手,想起容冽此時虛弱到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艱難,又趕緊鬆開,道:「你不要聽他的,現在出去你打不過他們。」
容冽看見慕朝雪焦急的臉,這張臉讓他喜悅又心痛,忍不住要抬手拂平那緊皺的眉頭,可是視線卻漸漸模糊,被另一種殘酷的景象替代——來自外面的那股凌厲霸道的威壓讓回憶一起復甦,持續了整整七日的烈火焚燒和冰霜雪凍,寸斷的經脈,挫骨揚灰時的慘烈的痛,解脫一般的魂飛魄散,殘魄飄散在極北之地的冰川之間,找尋回家的路,死後的時間往相反的方向回溯,他的眼前出現一條連綿不絕的長河,河水清澈見底,面容平凡到模糊的百姓在垂釣,在嬉戲,在浣洗,在採摘花枝,岸邊紅英盛開,一樹一樹連成一片平淡而燦爛的圖景。那是他來的地方,他的射月川,他的戎花,他的不幸的子民與家人。
慕朝雪驚惶地盯著他,他的呼吸變得綿長,神色變得寧靜,似乎進入另一個世界,這不是個好兆頭,更像死前的迴光返照。
慕朝雪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小聲祈求:「你不要死。」
容冽在花林中漫無目的又心滿意足地遊蕩,恍惚間聽見天外傳來不安的祈禱,那聲音熟悉到讓他心痛難忍,臉上終於出現了痛苦的神色。
他睜開眼,回到了現實,與慕朝雪既放鬆又緊張的眼神對視上,魔氣仍在一遍遍滌盪著他的經脈,喚醒他更多屬於魔族的本能,帶來毀滅與重塑的痛苦。
他在極致痛苦中生出不合時宜的柔情,充滿遺憾地想,那麼美麗的地方,真應該帶師兄一起去看看。
慕朝雪心有餘悸,擦著他臉上的血污,喃喃道:「我還以為你死了。」
容冽嗓音喑啞,「或許你真應該拿我去開啟出口,趁我還有力氣自己走進法陣。」
慕朝雪想都沒想就搖頭拒絕:「絕對不行!」
容冽無奈地看著他,故意恐嚇道:「你知道我是誰了,就不怕我將你餵進法陣?」
慕朝雪仍然搖頭:「你不會這麼做的。」
容冽還想說服他:「你不趁早下手,我真的會這麼做。我是殺人無數的魔尊,誕生於魔界的深淵,天生的魔族,即便外面有仙門的人守著,我也並非毫無生機。我能逃脫第一次,便能有第二次。」
慕朝雪沉默了數秒,道:「那我就等著看。」
守在外面的仙門眾人也起了爭端。
承瀾宗掌門不顧一切地痛斥七竹門門主以及其他喊話讓魔尊出來決鬥的人,秘境的入口被徹底斬斷了,只能出不能進,而出來需要活人獻祭,讓魔尊出來,這跟直接站在魔尊那一方支持宣判慕朝雪死刑有什麼區別!拋開私人感情,這種做法也絕非正道所為!
承瀾宗上下都被惹得大為惱火。
但承瀾宗同樣也不贊同直接將魔尊困死在秘境,這意味著慕朝雪同樣也會死在兇險的秘境當中。
承瀾宗主張集結眾仙門之力強行破開秘境,即便可能性極低,但是至少也要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