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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方岑垂下了眼眸,自嘲地開口:「在世人眼中,我不良於行,且不能人道,哪家會把女兒嫁與我?」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為了權勢可以犧牲一切的人,莫說一個女兒,就是嫡子,只要有足夠的利益,該舍的,也不會有絲毫猶豫。」越是生活的光鮮亮麗,對金錢與權勢的欲望越大,內心也就越黑暗,身邊的所有人都只是籌碼,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
齊方岑轉頭看向伊華然,忍不住問道:「當初你為何會答應?」
「我想活著。」伊華然自嘲地笑笑,道:「我們兄妹出生後,母親就請了高僧給我們批字,妹妹的批字是『貴不可言』,而我的批字卻是『命薄如紙』,我們明明是雙生子,卻是完全相反的命格。後來,我體弱多病,剛好印證了高僧的話。再之後父親調任,母親便將我留在了老家。這一留就是十三年。」
齊方岑放下碗筷,專注地聽著伊華然的過去。
伊華然雙手扒著床沿,下巴搭在上面,平靜地講述著原主的過去,「因為我體弱多病,祖母幾乎不讓我出門,不為別的,因為沒那麼多錢,給我請大夫吃藥。再後來,祖母死了,父親母親似乎忘了我這個兒子,三年沒往老家送一個銅板。沒有錢,別說藥,就連吃的都沒有,我就只能靠賣家裡的東西苟延殘喘。他們來尋我時,我躺在床上,已經病得神志不清。好在我對他們還有用,他們給我請了大夫,買了藥,那時我只覺得藥真好喝……」
「在我清醒後,他們便說了讓我替嫁的事。」伊華然兩眼含淚地看著齊方岑,他已經完全將自己帶入進去,「你知道我聽到他們說出那麼荒唐的要求時,是什麼心情嗎?」
齊方岑見他這樣,不由一陣心疼,伸手想為他擦眼淚,卻被他躲了過去。伊華然想掏帕子,卻掏了個空,索性用衣袖擦了擦眼淚。
「雖然與男子而言,這是恥辱,可為了活命,我別無選擇。在平陽王府和王妃相處的那段日子,王妃疼我護我,就像我的母親一般,讓我覺得自己有了家,想著在死之前還能體會家人的溫暖,我很知足。誰知你竟活著回來了。」
伊華然越想越覺得委屈,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淚眼朦朧地看向齊方岑,「若你我易地而處,你會怎麼做?」
齊方岑被問住了,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但他看伊華然那委屈的神情,認真地想了想,道:「我會選擇把真相說出來。」
「若我說出來,伊新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定會讓伊清歌代替我進平陽王府,繼續你們的婚事,而我到那時就是平陽王府捏在手裡的把柄,他會毫不留情地殺了我。」
「我不會讓他殺你。」齊方岑信誓旦旦地看著他。
「那時你我就是陌生人,若我說我是男子,你心裡定然厭惡,憑什麼看著伊新殺我?」鼻涕不自覺地往外流,伊華然急忙用手捂住,「快把帕子還我。」
齊方岑從懷裡掏出帕子遞過去,心裡卻在想著伊華然方才說的話。伊華然說得沒錯,若一開始就說自己是男子,他定會因伊新的耍弄和欺瞞而憤怒,雖然不會將此事鬧大,卻也不會去管伊華然的死活。
伊華然擦了擦鼻涕,一個大男人哭得稀里嘩啦,縱然他臉皮厚,如今也覺得分外丟人,只是他不能動,只能將床帳拉下,重新縮了回去。
齊方岑見狀又心疼又好笑,「回去我幫你出氣。」
「不用,這是我跟伊新的恩怨,跟你沒關係,你還是想想如何應對皇上的賜婚吧。」因為剛剛哭過,伊華然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得逞。」
「給你賜婚,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現在只是你的幕僚,王府後院的事跟我可沒關係,你別忘了我們的三年之約,我只給你干三年的活,三年之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
齊方岑沒說話,將矮桌上的飯菜收拾到食盒裡,在他把心交出去後,他們之間就不可能再有三年之約,他只能留在他身邊,哪兒也不能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看著夜深了,齊方岑卻沒有離開的打算,伊華然忍不住出聲問道:「這麼晚了,你還不去睡?」
「睡。」齊方岑來到屏風前開始寬衣解帶。
伊華然見狀急忙說道:「你不會想在這兒睡吧?不是,這裡有那麼多房間,你睡哪間不行,為何非要和我擠一張床?大夏天,多熱啊!」
「我不怕熱。」
「你不怕,我怕。」
這是熱不熱的問題嗎?
「你腰傷了,動不了,我不在,你夜間怎么小解?」
「我憋著。」伊華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算自己真動不了,也不可能讓他幫著小解,「你去別的房間睡。」
齊方岑壓根不聽他說了什麼,自顧自地脫鞋上了床,看向伊華然,道:「我幫你翻個身。」
不等他回答,齊方岑便小心翼翼地幫他翻了身,讓他仰躺在床上,自己也躺在了床的外側。
「你去別處睡!」伊華然轉頭看他,「你日日與我同榻而眠,算怎麼回事?」
齊方岑側身看向他,「只有你在我身側,我才不會做噩夢,才能睡得安穩。」
伊華然仔細看著他的眼睛,並未從中發現撒謊的痕跡,突然想通了一些事,忍不住問道:「你最初懷疑我,就是因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