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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不認為這是一件錯事。」
荊玉山轉過身,沒抬頭,向太子作了一揖,腦子各種念頭在飛快地轉動,思考著該如何說服太子。
這真是最壞的情況。
這位太子看上去是全天下最好說話的,其實也是最不好說話的。
卻聽澹臺蓮州問:「你能做到七年內,不讓其他國家攻打昭國嗎?」
荊玉山沒想到澹臺蓮州會沒頭沒腦地問出這麼一個問題,他腦子一熱,斬釘截鐵、胸有成竹地說:「能。」
澹臺蓮州:「那我可以給你一個官職。」
荊玉山仍覺得不真切,他終於抬起頭,想要看一眼澹臺蓮州,於是對上了一雙如月光般澄澈柔和的雙眸。
澹臺蓮州對他招了招手:「荊先生,既然是為我效力,還請跟我說,我們出去說吧。」
大晚上。
而且凜冬將至。
屋外頗冷。
澹臺蓮州一言不發地前面走著,低垂眼睫,不知在想什麼,荊玉山亦不作聲地跟在身後。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軍營招工所修的粗房地窩附近。
澹臺蓮州停下腳步,他抬起頭,睜大雙眼,倒像是個困惑的孩子,任由白練般的月光澆灑在他頭上、臉上、身上。
「為什麼這世上萬物生而不平等?
「為什麼修士看不起凡人?
「為什麼妖魔視凡人為牛羊?
「為什麼凡人自己也不停地打仗,貴族看不起平民,平民看不起奴隸?
「我若是生而為奴隸又會怎樣呢?」
荊玉山答:「那您就不會去想這些事了。」
澹臺蓮州看著他,對他笑了一笑:「你說得是。
「興許這人就是得隴望蜀,三年前我剛回來,只想要昭國免於亡國之難。
「如今又想要昭國百姓人人居有屋、穿有衣、食有餘糧。」
澹臺蓮州轉身過去,正面朝向他,說:「我從不自詡是聖人。你們把我看得太好了,我也會憤怒,會沮喪,會嫉妒,會有殺意。
「也不用保護我,說什麼不讓我沾上陰穢,這算怎麼?我是國君,應當由我來保護別人。
「要是為了昭國的百姓能夠安居樂業而不得已必須造孽的話,那這份孽障就讓我來承擔吧。
「往後荊先生若是為了昭國但行一分孽,儘管告訴我,可予我半分。」
過了不知多久,明明被冷風吹了很久,手腳很冰,臉也冷,但荊玉山卻莫名地覺得軀殼內的某處是滾燙的,他不知該說什麼,深深向澹臺蓮州鞠了一躬:「是。
「事成之日,請太子許我相位。」
澹臺蓮州說:「嗯。七年之約。一言為定。」
七年?
為什麼是七年呢?
荊玉山想。
太子是三年前回來的,加上七年,正好是十年。
那年太子應該是三十歲,而立之年,會發生什麼其他的事嗎?
他一路上帶著這個疑問,回到屋舍。
同學問他:「你去哪兒了?好像看見是太子送你回來的?」
又酸溜溜地說:「你排場挺大。」
原本將睡未睡的人都一下子醒過來了:「太子?太子送你回來的?太子跟你說話了?」
其他睡著的人也被吵醒,一聽到「太子」二字,瞬間瞌睡蟲就飛了:「太子來了?」
荊玉山坐下來,脫鞋子,說:「我哪配啊?只是遇上太子夜裡出來散步,是太子平易近人罷了。
「也沒說幾句話。
「你們若是想跟太子說話,直接與他說不就是了?太子溫文有禮,一定不會生氣,會跟你們說話的。」
眾人紛紛失了勇氣:「話是這樣,但我一見到太子就緊張,心跳臉紅。而且,太子那麼忙,總覺得會耽擱他的時間。」
「我想著,假如要跟太子說話,總得言之有物才行,一直沒想到要說什麼。」
「荊玉山?荊玉山?」
荊玉山已經把被子一裹,裝成睡著了去。
翌日一早。
黎東先生使人來與荊玉山說,馬車、文書、盤纏都準備好了,還有士兵隨行,以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荊玉山答無不滿。
荊玉山準備幹完今天的工作,再去向黎東先生道謝。
在路上,遇見了二王子和三王子,倆孩子一臉著急,問:「你們誰見到我王兄了?」
「太子不見了?」
大家都著急起來。
於是問昨天最晚一個見到澹臺蓮州的荊玉山:「你可知太子最後去了哪裡?」
荊玉愣怔,答:「太子去看了建造好的新房子,我在那裡與他道別,之後我就不知道了。」
然後總算是找到了太子。
他自個兒施施然地從地窩裡鑽了出來,像是一隻鼴鼠探出了頭,問:「什麼時辰了?」
大家沒想到太子在這兒,一齊目瞪口呆地看著澹臺蓮州走出來。
想問又不敢問。
早上林間起了薄霧,冬日的天光冷冽,他拍拂掉身上的灰塵和草屑,再抬起頭,看一眼眾人,就像是猜透了他們所有人的心思。
澹臺蓮州襟懷坦然,為人解惑:「我昨天在這兒睡了一晚,睡得不錯,這屋子造得挺好,可以住人。冬天住在這裡,絕不會凍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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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跟她爹來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