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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受幽國的內亂波及,王權混亂的消息已經傳到這裡,城中物價飛漲,阿錯花光了所有的錢,荊玉山還補了一點,才買了一副好棺材和一匹綢緞。
阿錯要自己做一件錦衣,隨棺材下葬。
荊玉山罵他:「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做衣服!來得及嗎?你的病都沒好呢。」
阿錯梗著脖子說:「我一定要做,我一定會做好了才死的。」
荊玉山:「那我可不管你了,我要先走了。」
阿錯根本不留他,與他一拍兩散:「那你走吧。」
荊玉山才出城半天,太陽都未落下,就聽說前面軍隊已經來了,凡是有百姓敢擅自逃去鄰國,就地處斬。
荊玉山偷偷摸摸地想著能不能翻山過去,結果半道差點被抓住,只能灰頭土臉地回了岍城。
阿錯一見他就笑,眼角眉梢都在飛揚,幸災樂禍地說:「讓你之前不直接走,還要留下,這下好了,逃不出去了吧,哈哈哈。」
荊玉山被氣得頭疼:「這還不是為了幫你?」
阿錯哼哼唧唧,活像個無賴,說:「是嗎?你這種舍名取利的人,鬼才信你。」
荊玉山好奇,被氣笑了,笑著笑著又不覺得氣了。
他們三個在山上搭了一個茅草屋,用來遮風擋雨,這幾天天公作美,沒有再下雨,不然夜裡他們一準被淋成落湯雞。
白天秋露會去采野草野果為他們做飯,他們兩個男人則負責修墳,畢竟買材料就用完了他們所有的錢,已經沒有錢再僱工人了。
荊玉山與阿錯這些年都算是養尊處優,雖然也略通武藝,卻不擅長這種體力活兒,每天都累到脫力。
歇息時,不知道是太無聊了,還是阿錯想要交代遺言,開始斷斷續續地跟他講自己的身世:
「我的母親是這裡的小公主。
「她生得很美,從小就是最受寵的小公主。當幽國要進攻前,她自請去作幽王的妃子,想要勸說幽王。但是幽王見到她以後卻嘲笑了她,之後不但占有了她,還殺了她的全家人,挑著她的父親、兄長的頭顱取樂。
「你知道嗎?幽王有個愛好,他喜歡將他攻下的小國國君的頭骨做成酒杯,在他的宮庫中有一架子的骨頭酒杯,都是他的戰利品。
「但在我小的時候,她從不跟我說這些。
「呵呵,我在七歲以前壓根不知道自己是個王子,像我這樣的野種在王宮中不計其數。我只知道自己生在一座走不出去的大房子裡,像只野狗一樣地長大,我的母親為了養活我已經費盡全力了。
「一對美貌的母子在幽國王宮會遭遇什麼呢?
「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的母親可以為了一碗黍米,陪兩個侍衛睡覺。後來,我母親老了、病了,為了給她換來一點藥,我也可以這麼做。」
阿錯那有如白山茶般潔淨美麗的臉龐上毫無變化,一點也看不出他覺得痛苦,又或者,他已經麻木了。
「但是,在我十二歲那年,母親還是去世了。」
「有個侍衛對我還算可以,他願意教我一些武技,我學得很快。」他躺在草地上,轉過頭,「你知道嗎?我很聰明,我從沒讀過書,就靠我母親用樹枝寫在地上的字學得就比那群豬玀更好了。」
荊玉山問:「我好像從未見過你身邊有比較要好的侍衛。」
阿錯的眼神冷了下來:「他死了,我殺的。我說他對我還算可以只是對比其他人。」
荊玉山:「……」
阿錯:「後來我終於找到一個機會,出現在幽王面前,讓他發現還有我這麼個兒子,又靠討好兄長,終於爬了上去。
「我不是曾與你說過他在吃用胎兒做的藥丸嗎?後來他信任我,讓我負責做這件事,我把胎兒都送走了,然後在藥丸里加進了糞便。他吃了三年的糞便。」
荊玉山哈哈大笑,笑了一會兒,又笑不出來了:「……但之前還是有很多孩子死了啊。
「這件事我都沒有告訴昭太子。」
阿錯問:「為什麼不告訴昭太子?」
荊玉山答:「因為他婦人之仁,他一定會按捺不住的,那就破壞整個計劃了。」
正在做飯的秋露忍不住說:「婦人之仁是什麼壞事嗎?我還覺得你們男人大都鐵石心腸、狼心狗肺呢。」
荊玉山又笑起來,與她道歉。
挖好墳墓,將母親的骨灰與衣冠都下葬以後,阿錯發起一場大病,重新高燒起來。
荊玉山與秋露輪流照顧他,這時候他們已經不去考慮為什麼,大家一起度過了這麼多劫難,能活下去就活下去吧。
阿錯燒得糊塗,反反覆覆跟他說:「不要救我了,就把我扔在有野狗的地方,讓我給野狗吃了吧。」
一忽兒又說,「把我扔進河裡吧,叫我葬身魚腹。
「哈哈哈,身為幽國王子卻死無全屍,還侍奉過男人,幽國王族地下有知,也會給他們增添恥辱吧。」
有時,他還會突然冒出一股子力氣,抓住荊玉山的手腕,與他說:「你要活下來,荊玉山,活下來,然後把這些醜事都寫進史書里,讓幽國遺臭萬年。」
死亡讓他瘋狂,他幾乎將自己所知的所有幽國王族醜事都吐露出來,畢竟他管了三年幽國王宮內務。還非要荊玉山背下來,逼荊玉山答應以後一定全部寫進史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