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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草的父親從村子裡趕來照顧她,但是七天後,她還是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斷了氣。
儷姬無法相信:「怎麼會呢?我昨天來看她,她還跟我有說有笑,我們說了好一會兒話呢。」
她比澹臺蓮州的反應要強烈得多。
當小草真的被換上壽衣,被父母雇了一輛車接走時,她還在站在門口眺望,總覺得能看到小草起死回生,從木車上重新坐起來,跟她說話。
澹臺蓮州道:「回去吧。」
儷姬還怔怔的:「可是,可是,太子表哥你還把珍貴的人參給她吃了,還請仙女姐姐給她治病,她怎麼還是死了呢?要是這樣她還是死了,你做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她只不過多活了十天。」
不光是儷姬,陪侍一旁的阿婉、阿霜都是這樣想的。
澹臺蓮州卻毫不猶豫,篤定地回答:「有意義!
「十天也好,一天也好,一個時辰也好,只要有一線生機就有意義,我怎麼能不去救?」
這次他會救,下次他還會。
晚間。
阿婉感嘆道:「太子真是個怪人,我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的貴族男人。」
阿霜也說:「豈止是貴族男子。」
此時此刻,她們的想法不謀而合,大體相似,她們想:作為媵妾來到昭國的她們不過是棋子而已,來之前,王后讓她們一定要照顧儷姬,父王也叮囑她們完成任務,必要時候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但是,這個念頭現在卻動搖了。
實在是忍不住去想,要是她從小生在昭國,生作太子的親妹妹,太子會這樣無情地讓她們去死嗎?
要是她遇上小草這樣的情況,昭太子與她們的父親慶王之間,哪一個會救她?
而儷姬還在因為親眼見到小草去世而難過,夜裡忍著小聲哭泣。
侍女都睡著了,她卻哭得愈發清醒了。
儷姬哭得久了,總覺得胸口悶,頭暈,她給自己披了一件衣裳,躡手躡腳地出門去,想要透口氣。
她坐在廊下,仰頭望著皎潔的明月,不知為何,淚意又涌了上來。
一隻手拿著一塊手帕從旁邊遞到她的面前,胥菀風道:「別哭了。」
儷姬像是魂魄被抽空,她傻傻地拿過手帕,擰緊,問:「仙女姐姐,你救不了凡人嗎?」
胥菀風緘默,她被問住了。
她從有記憶起就在練劍、練劍、練劍,仔細一想,她更擅長殺,而不擅長救。
崑崙以前甚至完全不沾凡間俗世,還是從這一代仙君開始,才破天荒地讓弟子下凡去斬妖除魔,救下一個活生生的凡人。
「假如是有妖魔要殺你,我還可以救你,但是生病了的話,我卻沒什麼法子。」
胥菀風實話實說:「太子救的比我要多。」
儷姬不哭了,只是還在輕輕啜泣,肩膀抖動。
胥菀風不甚溫柔地勸她:「小公主,回去睡吧,晚上風大,別凍著了,你們凡人得了風寒是會死掉的。」
儷姬乖順聽話地起身,才走了半步,她回過神,一雙明眸淚汪汪的,問:「今天你不在太子表哥身邊護衛嗎?」
胥菀風不回答。
儷姬像是鼓起畢生勇氣,又問:「……我能問問你的名字嗎?我本名姓賀,單字一個菁,儷姬是我的封號,小名是皎皎。」
胥菀風還從未向澹臺蓮州以外的凡人吐露過自己的名字,理智上,她不應當回答,但不知為何,被儷姬這雙誠摯清澈的眼睛望著,她竟然回答了:「我姓胥,名菀風,還未出師,沒取道號。」
與此同時。
澹臺蓮州正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抱著小白髮呆。
每次遇見像這樣會觸動他心弦的事情,他都會強行抱著小白在深夜默默地難過,可能難過一會兒,可能難過幾天,也可能更久。
小白暖呼呼的,抱在懷裡,就好像能將心都溫暖起來。
平日裡小白都不喜歡被他這樣黏糊糊地抱著,只有在時候會走過來,主動用腦袋拱一拱他,像是讓他別再傷心,快點睡覺了。
澹臺蓮州也不指望這傢伙會回應,自言自語地說:
「這時候我就覺得我還在十八歲,我怎麼屢教不改呢?
「小白,我做得還不夠好。
「我知道,我知道我沒辦法救每一個人,但我就是會忍不住難過啊……」
小白動了動耳朵,澹臺蓮州總覺得它的眼神像是在訴說著不理解,像是在說:你應當冷酷一些。
澹臺蓮州:「興許以後我會變成那樣吧。
「就像岑雲諫那樣,不是嗎?」
說到這裡,澹臺蓮州停頓了一下,就像是心頭被針扎了一下,他無法接受,很快反駁了這句話:「不,我還是不想學他。
「我就是因為不喜歡他那個樣子,不喜歡修真者那樣視人命如草芥,我才離開了崑崙。
「我要是也變成那樣,我還是我嗎?
「那我就不再是澹臺蓮州了。」
白狼閉上眼睛,低下頭,不再作任何回應。
一個出身低微的少女死去,並沒有在這個世上引起任何的波瀾,但是在郄城,這件事被傳了開來,又傳到更遠,他自己慚愧,沒有當成是功績,放在心上。
不日,傳至幽國。
到了荊玉山的桌上,說實話,他覺得昭太子這是心軟到愚蠢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