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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好友荊玉山擊掌:「好,好稱呼!」
澹臺蓮州扶額,失笑道:「還稱呼呢?應該是諡號吧?我也沒有繼位,哪兒來的諡號。真是白日空想。」
任乖蹇最放鬆,盤腿坐在地上,一邊擦他的劍,一邊樂呵呵地說:「反正我們現在也無事可做了,與其胡思亂想,讓自己鑽牛角尖,還不如快活一些,想點好的。想想怎麼了,仙人也管不著我想什麼吧,我愛想什麼想什麼。」
澹臺蓮州被他的笑聲感染,覺得自己過於緊張的心情也放鬆了下來。
儘管他很氣惱任乖蹇與蘭藥千里走單騎地趕來自己的身邊,多半是要赴死了,為此而慚愧難過,但是臨到死期反而能夠冷靜下來了。
不,應當說,不得不冷靜。
畢竟,也無計可施了。
盡人事,聽天命吧。
——倘若這世上的千千萬凡人真的有天命。
時間在唯餘一日時過得格外快。
魔皇出世前的最後一夜完全算不上平靜。
黃昏時分,有人慘叫,澹臺蓮州提劍趕去,斬殺了一隻受傷的妖魔。
他仰起頭,看到夜空仿佛有一片又一片的星芒閃爍,他知道那不是星光,估計是修士的劍光。
魔皇出世在即,妖魔的反撲愈發不計代價,已經開始有妖魔闖過修士的劍鋒縫隙,進入到外層的結界裡來了。
不知道九鼎王陵上的小結界是否能夠抵禦妖魔?
澹臺蓮州組織王都剩餘的百姓,大家齊心協力,有車的出車,有力的出力,一個人都沒有落下,全部都帶到了黃金台。
小白的屍首也被澹臺蓮州帶過來了,他實在是不忍心把小白的屍首留在外面,那樣的話,肯定會被吃掉。
黃金台唯一還沒有崩坍、可以遮風避雨的房子就是周國延承了千年的祭祀祖廟。
放在以前,這裡當然是平民不能進來的,現在嘛,肯定顧不上那麼多了。
周國的百姓依然心存尊敬,一開始並不敢進去,只敢在外面休息。
澹臺蓮州對他們說:「你們看,別的地方的房子都塌了,只有這裡沒有塌,說不定冥冥之中,周國故去的賢明的國君們在保佑著你們,為你們留下了一片庇護之所,你們為什麼要拒絕呢?」
澹臺蓮州還簡單地做了一場祭祀,這才哄住了百姓們。
明明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人們卻變得精神了許多,甚至像是拾起了希望。
所有人都在期盼著澹臺蓮州。
澹臺蓮州能怎麼辦?
他自己都迷茫,他去對著白狼的屍體喁喁低語:「你為什麼說我才是那個救世之人呢?我是嗎?你說,需要我把殘劍插進我的心口,要是死我一個,能夠換他們都活下來,倒是算值得了。」
當太陽再次升起。
澹臺蓮州自言自語:「只剩下九個時辰了吧。說起來,這也是我的生辰之時。」
……
中午。
阿良用撿來的磚石壘了一個灶台做了一大鍋的飯,這是昭太子交代給他的任務,就算是最後一天了,他也要認真地完成。
今天大家都可以吃一大碗糧食,足以填飽肚子。
阿良燒火時,撿了幾粒麥子,偷偷塞進袖子,想要餵給他的小鳥吃。
小鳥不吃。
到底還是個孩子,阿良看它這賴皮樣,不氣反而笑起來:「你還不吃地上掉的糧食是吧?多寶貴啊。」
說著,他把麥子丟進自己的嘴裡,嚼也不嚼地咽下去了。等得了自己那碗飯,他再勻出一些來餵鳥。
阿良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他也知道,都什麼時候了,哪還有閒情逸緻養鳥。
但是,但是,他還是個心軟的孩子,無論如何,他都沒辦法眼睜睜地把小鳥留在外面,再說了,不過是揣在袖子裡而已,並不麻煩。
昭太子把他的白狼帶過來才是麻煩,還親自推車。
阿良覺得昭太子真是一個情深義重的人,他懂的,白狼對太子來說不是愛寵,而是朋友。
小鳥也是他的朋友,他逃命當然得帶著自己的朋友啦。
只是沒好意思被別人知道。
……
澹臺蓮州做最後的檢查。
最後這一天,他們沒做別的,光做了一件事——寫遺言。所有的人,包括百姓,都在學士的幫助下寫了遺言,留了姓名。
有不少人這是平生第一次記錄屬於自己的文字,興許也是最後一次。
他們存了一些水。
沐浴,梳頭,換上從周國王宮裡找到的乾淨衣服,起碼讓自己的外表看上去整潔乾淨。
阿良好奇地問昭太子:「您身上的這件衣服怎麼都不會髒?」
澹臺蓮州說:「我這件是從崑崙帶下來的仙衣,不染塵埃。」他忽地想:說不定千年以後,他的白骨都化成了灰,這件衣服被人挖出來的時候卻是完好的。竟覺得有些好笑。
阿良問:「您在笑什麼?」
澹臺蓮州說:「沒什麼,孩子,快回大殿裡去,關上門,跟大家說,無論聽到什麼,感覺到什麼,我不讓你們出來前都不要出來。」
阿良認真點頭:「好。」
澹臺蓮州往回輕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步三回頭。
夕陽把半邊天空燒得通紅,猶如野火四發,自黃金台為中心,雲層如浪潮般向外層層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