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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想跟少年郎互通姓名,他笑意蘊然說:「我叫蓮州。」
聲音輕妙如跳珠撼玉。
大家私下都管他叫「蓮州公子」。
儘管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否出身王族貴胄。
比起他來說,黎東居士遠遠更有名氣。
這可是一位曾被多國國君邀請做官過的名士,學載五車,不可估量。
然而這位黎東居士跟蓮州公子在一起時,似乎並不是被尊奉起來的長輩,倒像是友人。
偶爾,澹臺蓮州會從車隊裡離開。
多數是白天,有時竟然是黃昏與深夜。
要知道,這些可都是逢魔時刻。
就算他們聚集在一起,也可能稍不留神有那麼一兩個人被妖魔悄悄給逮走了。
起初他們就以為蓮州公子是被妖魔抓了,結果,小半日後,竟然又施施然回來了。
擺臂間,袖中長劍劍影清寒。
私下。
黎東先生問他:「您日日為了保護車隊的人出去殺妖,怎麼不告訴他們?」
澹臺蓮州搖頭道:「告訴了他們,說不定像清泉村的村民一樣。
「麻煩麻煩。」
他在清泉村就沒有透露自己的姓名,但是他殺了個大妖怪的事跡依然不脛而走,連這個車隊裡都有人提起。
說在北邊出了一個俠肝義膽的劍客,劍術高超,斬妖除魔,不圖回報。
不過他們這次出行似乎也比較幸運,一路過來一直相安無事,連半個妖怪都沒有遇見。
每談及此,大家都要羨慕一番,紛紛表示希望能夠遇見這位劍客。
而黎東先生則會微笑撫須,把澹臺蓮州望得不好意思。
這日一早。
晨光熹微,澹臺蓮州捲簾而出,黎東先生問:「公子又去獵妖?」
澹臺蓮州輕快地答:「不,我看天氣涼爽,前面有好大一片竹林,依稀還有瀑布聲,我想過去看看。
「小白,走嘍!」
話音剛落。
他跟小白狼一前一後,裹一陣風,嗖嗖地跑遠去了。
半個時辰後。
澹臺蓮州正在一棵冠若翠雲的大樹底下摘白菇,撿了一片大葉子來放,心想:中午今天中午有菌子湯喝,那可是人間至鮮的美味。
光是想想,他的口水就要流下來了。
忽然。
山林里響起一聲野獸的嚎叫,夾雜著人悽厲的慘叫。
澹臺蓮州匆忙把白菇一包塞進袖子裡,解開劍上的白布,離弦之箭般朝聲音發出的方向飛奔而去。
-
殷氏商隊現下亂成了一鍋粥。
商隊的少東家身受重傷,口吐鮮血,昏迷不醒,他的父親撕心裂肺地呼喚他的名字,急得眼睛都快滴血了,讓人把藥材都拿過來。
周邊一群人個個持斧執刀,氣沖沖地說:
「我早就說了那就是個妖物,早該殺了!」
「這妖物裝得溫馴,看看,一有機會就暴露了嗜殺的本性!」
「殺!該殺!!」
他們所說的妖物正安靜站在一旁。
這個妖物生得並不醜陋可怕,雖然它的體形龐大,四肢短如木墩,看上去頗為笨拙,而且長鼻長牙,眼睛黑圓,睫毛長卷,白皮無毛,披上織金繡銀的小毯,倒顯得很是漂亮可愛。
這是一隻相貌溫和的白象。
此時,它正因為明白自己做錯了事而低下頭,不知所措地看著它身邊的小女孩,眸中淚光閃閃,像是聽懂了那些凶神惡煞的人們的話。
小女孩今年十一歲,與商隊裡的其他人不同,她渾身上下破爛骯髒,頭髮亂如枯草,腳上還戴著鐵鏈,明顯是個小奴隸。
小女孩抱著白象,兩個孩子依偎在一起,瑟瑟發抖,小女孩對它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呢?你怎麼可以這樣呢?」
「幸好我們提前發現了它的兇殘本性!不然,等到了國都,進獻給王上時它再發狂那後果才是最不堪設想的!」
「它既然殺了人,就不能留了。」
「喂,小鬼,你不是說這個妖物絕不會傷人嗎?是你信誓旦旦向我們保證的!」
小奴隸含淚發抖地說:「香香是不會傷人啊。可是、可是少爺非要拿鐵叉扎它,香香實在太疼了。才不小心把少爺從背上掀了下來……沒想到少爺正好摔在它的腳下。香香不是故意的,真的!」
「哈!你這個小奴隸竟然還敢回嘴!你的意思是東家少爺自作孽不成?!」
「你是個什麼東西?我們給你吃喝,你不感激就罷了,竟然還謀害少爺,維護那等妖物!」
「你這個小妖童,我得把你倆一起給殺了!
小白象在人們的殺意中茫然無措,但它知道,它給相依為命的小女孩添麻煩了。
它今年兩歲,不到一歲時,父母就被更可怕的大妖怪給吃了。它逃啊逃,遇見了同樣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一人一象胡亂求生,那段時間倒也無拘無束。直到有一天,他們一起被這些人給抓了,捆上繩子,銬緊鐵鏈。
雖然它有長長的獠牙跟敦實的身體,但它生來就是溫和膽小的性格,以前碰到危險,它也只知道馱著小女孩到處逃跑。
它喜歡小女孩,它喜歡人,它從沒有想過要殺人。
只是,只是,它最近天天被打,今天實在疼得受不了了,下意識地扭了扭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