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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蓮州的長髮在束冠過後變得鬈曲,如瀑般披散下來,他氣勢已變,重逾岳峙,即便劍也斷了,仍敢以凡人之軀,用殘劍指著這世上至高至尊的仙君:「它不是妖魔,它是一路隨我回來的夥伴。既無殺生,怎算妖魔?它是生靈,不是妖魔。你想殺它先殺了我。」
第30章
紫微宮的宮人們都嚇壞了,任誰都沒見過能把屋子劈壞、讓地上裂出那麼一道大縫的一劍。他們並不知道,這還只是岑雲諫收著靈力且精準控制的結果,是以儘管威力巨大,卻沒有傷著哪怕一個人的性命。
然而,蓮州王子竟然把這一劍給接下來了!
甚至是這樣地凜然不懼。
澹臺蓮州用折劍指著岑雲諫的鼻尖。
氣氛僵滯得就像被拉作圓月般的弓弦,只待一放手,名為敵意的箭就會疾射而去。
澹臺蓮州窺見岑雲諫的眸中掠過深感荒謬的光,心想:岑雲諫現在在想什麼呢?怕是在想,區區凡人也敢用劍指著我?
不知為何,竟覺得有幾分快意。
儘管他跟岑雲諫的實力懸殊似雲泥之別,但螳臂當車、蚍蜉撼樹又怎樣!
兩輩子,澹臺蓮州第一次覺得,自己跟岑雲諫在靈魂上真正地平起平坐了。
屋頂上還有碎瓦礫淅淅瀝瀝似地落下,塵粒在透進來的一束光中紛沓飛旋。
澹臺蓮州不似岑雲諫,周身運轉著靈力可以撣拂開灰塵,以致不染塵埃,所以,他身上覆了一層薄薄的灰,被正午過於明熾的光照著,似雪一般。
岑雲諫:「把劍放下。」
澹臺蓮州:「不放。除非你放過它。」
兩相對峙許久。
「放過它不可能。妖魔就是妖魔,它現在尚算孱弱,在你面前裝模作樣,你怎麼知道它以後不會行妖魔所為?你打算到時候再後悔嗎?」
「它在路上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害我,它沒有,我信它。」
「婦人之仁。你就不覺得蹊蹺?一個妖魔處心積慮地跟隨在你身邊。此妖元種已定,靈智開啟,它未必不知道你是誰,其中必有陰謀。你信它不信我?」
信你?
信你然後被你殺了嗎?
澹臺蓮州輕嗤一聲。
岑雲諫不懂,澹臺蓮州為什麼不信他。
「你真以為你擋得住我的劍?」
「擋不住也要擋。你這一劍我覺得不對,我就要擋!」
澹臺蓮州咬死不肯鬆口,那麼,就只能由岑雲諫作了一步妥協,他硬生生地把劍拔弩張的強硬「弓力」舉重若輕地一點一點卸下來。
斬妖除魔是他的準則,不光源自父母之仇,更是他作為仙君領袖該要樹立起來的道德標尺。可是,眼下他能怎麼辦?
澹臺蓮州弱小到讓他無法抵抗。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弱小又不自量力的凡人,弱到他一點也不敢發力。
這個小妖不配跟澹臺蓮州比。
岑雲諫想到一個折中的辦法,冷靜地說:「我不殺它也可以。我給你和它之間結一個言靈之契,從此它服從於你,生死掌在你一言之間。」
那不就成了主奴嗎?澹臺蓮州矢口拒絕:「不要。」
岑雲諫只願退到這一步:「那我殺了它。」
身受重傷的白狼深喘一口氣,它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腳步踉蹌虛弱地走到岑雲諫面前,低下頭,做出同意的動作。
澹臺蓮州:「……」
岑雲諫睨視一眼這隻白狼,再看著澹臺蓮州,用眼神說:這妖魔自己都同意了,你還要犟著嗎?
難道是他自己鑽牛角尖了?澹臺蓮州一時間下不來台。
岑雲諫收劍,他遲疑了下,也收了劍。
岑雲諫揮手一指,白狼眉心傷口裡的鮮血如一絲紅線般被抽了出來,纏在他指尖,他對澹臺蓮州說:「伸手。」
澹臺蓮州伸出手。
岑雲諫在他掌心快速畫了個言靈驅使的契紋,血紅的契紋呼吸般明滅,又說:「咽下去。」
澹臺蓮州把掌心往唇邊一遞,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這團契紋像是變成了一顆活的小湯圓,他剛張嘴就跳進他的嘴巴里,滑溜滾燙,嗖的一下就鑽進了他的腹腑,燙得他難受了一下。
澹臺蓮州沒有靈力,岑雲諫只想起來這個不需要靈氣的法契。
岑雲諫叮囑:「這個言靈契你知道要怎樣驅使嗎?應當……」
話還沒說完就被澹臺蓮州不給面子地打斷了:「我知道。我在藏書閣看到過,不用你教。」
被堵回去的岑雲諫便不再多言:「那好。」
澹臺蓮州又咄咄逼人地問:「仙君,我只是請你來吃個飯的工夫,你不光對我的夥伴打打殺殺,還把我的宮殿拆了,這很無禮吧?」
岑雲諫:「……」
他捏了兩個法訣,揮了揮袖子,地上的坍破的屋屑便自行補上了斷壁殘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修復如初。
宮人們再次驚嘆。
澹臺蓮州不再管他,心疼地把自己的斷劍撿起來,問:「這個呢?快給我修好。」
這不是崑崙那兒別人都不要的那種劍嗎?岑雲諫說:「我給你再送一把新的過來。」
澹臺蓮州倔強地說:「我就要這把。」
岑雲諫原想說「那我帶回去給你修」,還沒來得及說,澹臺蓮州卻自己回答了:「算了,我自己想辦法修好。就是你用仙力補好,看上去一樣,也不是之前那把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