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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前在看到這裡的時候感覺已經很近了,可實際上,走到山下又花了很多時日。
越是走近,危險的東西也越是多,他們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麼,又是從何而來的,只能揮舞手中的劍保護自己。
澹臺蓮州時常會覺得這並非他的記憶,他只是一個誤入的圍觀者,他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看著曾經的「凡人」都在經歷著些什麼。
不知不覺間,他看見他們的隊伍越走越近,身邊的夥伴也越來越少,他們在死去,卻沒有停下腳步,掉頭離開。
一路上,他們遇見了不少屍骨,人的屍骨,零零散散,並不成形,死因各異,然而無一例外的是,所有人死時都朝向那座「劍峰」,就好像他們即使死了,靈魂也要奔向那裡。
那裡……
那裡究竟是哪裡?
澹臺蓮州漸漸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但是,假如要他清清楚楚地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又說不出來。
他只是覺得,更接近了,他在離答案更接近了,於是心中也像是有個聲音在催促告訴著他,告訴他,再走近一些,更近一些。
遠看並不覺得多麼高大的樹等走到了旁邊才發現抬頭看不見樹頂,幾乎聳入雲霄,難以尋到正確的路。
身邊已經不剩下幾個人了,又是一天的勞累奔波,卻不知何時才能抵達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正確的路上。
澹臺蓮州累得沉沉睡去。
等他再醒過來,樹林裡不知何時瀰漫起濃霧,他聽見有個聲音在呼喚他,不遠處有一個身影。
澹臺蓮州如有所指般地接近過去。
啊,他找到了。
是一個小孩。
為什麼這裡會有個小孩呢?
澹臺蓮州頭疼地想,難以思考,他彎下腰去,半蹲下來,問:「你怎麼在這?」
孩子抬起頭,原本模糊不清的臉龐竟然在此刻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難怪他覺得眼熟,這個小孩跟他自己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不對,這似乎就是自己。
他看見幼時的自己對他說:「我一直都在這裡啊。我為什麼在這裡呢?」
澹臺蓮州被問住了。
他在心底問自己:是啊,我在這裡做什麼?我來這裡,是做什麼的來著?
孩子對他高高地伸出手,澹臺蓮州牽起這隻小手,獨自走進了迷霧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
澹臺蓮州的頭還在疼。
他問:「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孩子說:「不知道。」
他又問:「那我們是在這裡做什麼呢?」
這時,孩子停下了腳步,仰起頭來,問他:「這要看,你想做什麼?澹臺蓮州,魂魄不全的凡人啊,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猶如星火墜入心臟,將四周燎燒清晰,顯現出他本心中的願景來。
澹臺蓮州看向前方,近乎執念地說:「我……我想要什麼?我想要凡人不要做妖魔的口糧,不再做仙者座下可有可無的草芥,我要人與人之間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我要所有人都不再痛苦,可以不用再拿起劍,可以舒服安心地躺在床上壽終正寢。」
孩子笑了。
他問:「你笑我作什麼?」
孩子的笑聲奶聲奶氣的,好似天真無邪,是在笑話他。
孩子嘲笑他說:「弱肉強食,是開天闢地之處便誕生的真理。你要世上蒼生萬物之間再無高低貴賤之分?那你這王子身份是從哪而來的?你若不是王子,你以為你還能像先前那樣一呼百應?那你在旁人的眼裡也與路邊的一塊碎石、一叢野草並無差別,既如此,為什麼他們要服從你。」
「你以為你的意志就是所有人的意志嗎?你憑什麼代表他們?憑什麼幫他們做決定?這難道不是你也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嗎?」
「你真的像你自己所想的那樣善良嗎?你以為你才是被選中的那個要拯救蒼生的救世之人嗎?那你為什麼只救人類,不救妖魔,不救仙人,蒼生萬物難道不包括他們嗎?還要你所吃的植株、牲畜,他們就真的毫無感覺嗎?為什麼你就能毫無歉意殺害他們,用他們來果腹呢?」
「澹臺蓮州,其實你也不認同吧。」
「你明明是隨心所欲的性格,你並不討厭生活在崑崙,你只是討厭被困在一個地方,你根本不想做什麼王,你想要的是,誰也無法束縛你,誰也無法控制你。」
「你看,你和岑雲諫其實沒什麼區別?你若是成了他,你要是成了他,你要是生來就有他的靈根,就生在崑崙,說不定你會做得比他更過分。讓蒼生萬物再無高低貴賤不是很簡單嗎?只要,讓除你以外的一切都低於你,都聽命與你,他們不就一樣了嗎?」
「那個你為之憤怒不已的答案其實也有可取之處。不是嗎?」
「你真的覺得仙人所做的不對嗎?」
「澹臺蓮州,你不過是在嫉妒,嫉妒你沒有生而為仙人吧?」
「那要是讓你生而為仙人呢?」
「如此一來,你還要繼續堅持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嗎?」
澹臺蓮州回過神來,四周的迷霧已經悄然散去,他的前面豎立著那如劍一般的巨石,又像是一扇門,沉默堅定,一言不發地在等待他的到來。
其上光芒忽閃忽滅,就仿佛是個生命體,正在愜意地呼吸,又好似在與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