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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八百年,再也沒有對別人情動過了。
他曾以為那個人輕若塵埃,微不足道。
直到八百年後,他才發現,四海九州,百世千秋,生來復去的萬萬億人之中,再沒有第二個澹臺蓮州。
如此想念著。
眼前的澹臺蓮州向他一劍刺來,他不閃不躲,徑直受了一劍。
一劍刺心。
第175章
江嵐想出來的法子果然有用,帶著澹臺蓮州的遺物進去迷霧中的人都能活著走出來。
仙君在看到他們時,沒有再拔過劍。
可是,他們也殺不死仙君。
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
其他門派的人也知道仙君還活在迷霧之中,尤其是蓬萊一派,因為先前被打壓得特別狠,所以不少仇家尋了過去。
然後,崑崙人發現,這些人就算沒帶「護身符」也安然無事。
失去神志的仙君似乎也失去了戰意,無論是面對哪個來者都引頸就戮。
之後,大家發現無論用出怎樣的手段都無法傷他一分一毫。
崑崙的劍陣、蓬萊的法寶、方丈的雷杖,眾門派輪番上場,毫無保留地使出了渾身解數,什麼仙器神器都用上了,但就是傷不了岑雲諫。
他依然被困在那一片沒有晨昏、不知日夜的虛無之地。
活不成,死不了。
他不再迴避見到澹臺蓮州。
他開始好好睡覺,睡醒了就去見澹臺蓮州,即使他明知道那是個假的。
每天他都會被每個「澹臺蓮州」殺一次。
只是死不了而已,痛苦還是能夠感覺到的。
在那時候,他總會走神。
他想:澹臺蓮州在還沒斷氣的情況下被妖魔分食是什麼感覺呢?
是不是比他更痛苦?
他還記得澹臺蓮州幼時是個愛嬌怕痛的小孩子,剛來崑崙的時候練劍把虎口磨破了,疼得直掉眼淚。
他還不解澹臺蓮州為什麼會哭。
澹臺蓮州說:「因為很疼,所以疼哭了啊。」
他問:「疼是什麼?」
澹臺蓮州被噎住了:「疼就是……疼就是疼,受傷了就會疼了,疼了會覺得難受,夜裡會疼得睡不著。」
他聽得似懂非懂。
他說:「這點小傷很快就會好了的。」
他覺得澹臺蓮州跟自己真不是一類人,可是他夜裡卻睡不著了,明明他也沒有哪兒覺得疼,他只是莫名地覺得放心一下,鬼使神差地偷偷跑去給澹臺蓮州送了一瓶藥。
沒兩天,澹臺蓮州摘花時被花刺扎破了一點點手指,又跑來對他哭。
岑雲諫不理解這有什麼好哭的,澹臺蓮州非要他安慰自己,岑雲諫便安慰了。
澹臺蓮州這樣子做到底是有什麼目的呢?岑雲諫想不通,只是想要聽他說幾句違心的話嗎?又或者,澹臺蓮州是真的很怕疼?
可他漸漸長大以後越來越不愛掉眼淚了,其實不過是忍住了吧。
那麼怕疼的澹臺蓮州在救他的時候,把劍扎進自己的心臟卻沒有半點猶豫。
從此把自己的命送給了他,卻被他被殺了。
並不是每個出現的假澹臺蓮州都會殺他。
有些一見面就會殺他,有些則會照著他記憶里的片段陪他半天,與他說幾句話,直到落日時消失不見。
岑雲諫每天赴約,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會面對的是怎樣的澹臺蓮州。
在又一次被假澹臺蓮州殺卻沒有死,沾了一身血回來之後,岑雲諫忍不住隔著水岸問小女孩:「他殺不死我嗎?」
小女孩說:「殺不死,要是殺得死我就死了,不用被封印在這裡。而且,假如你被殺死了,無非也是讓仙界失去魔種,下次魔種再出現,就是在真的妖魔里復生。所以他們情願把魔种放在選中的人身上。」
她勸岑雲諫說:「我看你就別折騰了,什麼天下大義,都是狗屁,崑崙當你是個人形器皿,你又何必為崑崙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崑崙配嗎?」
她張開雙手,狷狂瘋癲地笑起來,轉了幾圈,說:「留在這裡不好嗎?這裡的一切都是無盡的,空間是無盡的,時間是無盡的,你能得到的愛也是無盡的,你的愛人每天都會變成一個新的,他會陪著你,他再也不會怨恨你、仇視你甚至想要殺死你,他會安靜溫柔地陪在你身邊,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問彼此的名字。
岑雲諫不知道她叫什麼,她也不知道岑雲諫的名字。
岑雲諫:「可那不是真的他。」
她說:「真的假的又有什麼區別?你我都是仙君,你在我面前裝樣子有什麼意義?我知道你也有無盡的欲望,只有無盡的地方才能裝下我們無盡的欲望,這裡正合適,不是嗎?」
岑雲諫反駁:「可修道的第一件事不就是斷絕凡塵的欲望嗎?」
她止住了笑意:「你還是沒想通啊。你以為我們與凡人的區別是什麼?是失去了凡塵的欲望嗎?哈哈哈哈,我覺得正好相反,是我們的欲望太多太多了,多到肉體凡胎承載不住我們的欲望,我們將對凡塵的欲望轉化為了對升仙的欲望。我們修道就是為了求長生,無欲的人無求,有欲才有求,沒有無盡的欲望,又怎會渴望無盡的長生?」
她幾近刻薄地說:「你就別自欺欺人地說自己斷絕欲望了,作仙君的,本來就是比尋常修真者有更多欲望的人,每一個都是。你明明什麼都想要吧?要是你像你說的那樣大公無私,你成什麼親,你還想要統一整個修真界。這位仙君,清醒一點,看一看吧,你的野心大得整個世界都裝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