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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頗快,卻沒有一個人落下,陣形也沒有亂。
三十四年前。
碎月城周邊剛淪陷的不久後,他曾隨父親一起嘗試過一次突圍。
對他來說,那是一場永不能醒來的噩夢。
他們有兩萬八千人的軍隊,最後只有五六千人逃回城中。
數不清的妖魔尖嘯著衝來,他們每一個都尖爪獠牙,撲住一個士兵,用力一撕,人就被撕成了兩半。
當時是第一次見,所有人都害怕,他也不例外,瞬時間士氣大敗,陣形潰散,一團混亂。
慘叫聲、求救聲、喊殺聲跟妖魔怪異的桀桀笑聲混在一起,人的肢體在妖魔的手中就好似是玩具,被拋來擲去。
他還清晰地記得那是一個夏天,烈日曬得他覺得身上的鐵甲仿佛快要融化了,隔著一層衣裳,仍然有一種燒灼皮肉的痛感。
他已經很久沒有走出那麼遠了。
遠得他都有點開始心慌起來。
真的能走出去嗎?
王子對他說:「能。」
一切正如澹臺蓮州布置的那樣,他們掐好了時間,遊走在妖兵換防的間隙。
大家在石頭圖上排演了得有三四十遍,所有人都牢牢記住了每一步,他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在中午時分來到了妖寨附近。
集體在一個碎石灘後面尋覓石頭暫時藏起來。
等待著王子的信號。
戈壁上忽地狂風大作,黑雲卷空。
楊老將軍抬起頭,眯起眼睛直視著太陽的方向,卻見太陽暫時被烏雲給擋住了。他握緊一路過來被曬得滾燙的大刀,等待著,等待著。
空氣悶濕黏稠。
多半是快要下雨了。
這時,烏雲緩慢地漂挪,從其間的一道罅隙漏出幾道若有似無的金光。
「嗚~!!!」
軍號聲嘹亮地響徹長空。
來了!
這個聲音就像是一把火落進油里,一下子把他燒了起來!
楊老將軍起身,領著陣形嚴謹的隊伍朝向妖兵撲去。
與他少年時那次一模一樣,遠處的妖兵麇集成黑壓壓的一片,像是一塊漆黑的大石板,似乎沒有一丁點縫隙。
楊老將軍深吸一口氣,此時此刻,他的意志就是全軍的意志,他往哪裡沖,所有人都會跟著他往哪裡沖。
這一次,他們沒有一個人退縮、害怕,而是步伐堅定、穩固,毫無猶豫地撞了上去——
「噗、噗、噗、噗!」
只知道往上撲的小妖扎在了他們的鐵槊上,一隻一隻被刺了個對穿,若是尖叫著還沒死,後面的戰士會毫不猶豫地再來補上一槊。
楊老將軍大喝:「前進!殺!!」
三千將士跟著他喊:「殺!!!」
聲可震天。
就在這時,本來全部往他們這邊撲來的妖兵突然騷動起來,他們轉過頭,困惑地看向對側。
就在楊老將軍率領的步兵突擊的時候,與他們陣形尖端對應的妖兵外圍,有另一群人在策馬疾沖。
小妖兵們還未曾遇見過這種情形,一時間混亂不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四五槍一起扎死了。
楊老將軍知道,那是王子帶兵過來了!
士兵們士氣大振,愈發地奮勇無畏。
相對的兩支軍隊快而急,像是兩把剪刀,迅速地向彼此靠攏,把妖兵隊伍硬生生地扯出一道可供逃生的口子。
這一點都不簡單,但凡有一點遲疑,有一點畏葸,有一點快了或是慢了,都會被數量遠遠超過他們的妖兵直接淹沒。
「將軍!」
楊老將軍聽見了一聲如山澗清瀑般的呼喚。
他抬頭循聲望去,只見身著白衣的澹臺蓮州駕馭著一隻巨大的白狼,如騰雲駕霧般地朝他們突馳而來。
這隻白狼比許多馬兒更大,身形矯健,它的奔馳急如閃電,輾轉騰踔,揚滿紅塵,迅猛得好似腳下激生出風雷,將澹臺蓮州托起,直直地劈開妖兵陣地。
澹臺蓮州的白衣上鮮血斑斑,他大喊:「那邊!走!!!」
沒時間猶豫了。
楊老將軍領著三千將士,沿著澹臺蓮州跟一干騎士幫他們撕出來的妖群裂口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突擊而出。
前方騎兵們在等著他們,為他們指引接下去的路。
起初還有妖兵追過來,然後那些小妖們突然間都停了下來,齊齊發出尖嘯,成千上萬的小妖同時尖嘯,就像是用錐子刺他們的耳鼓,快要震碎了一般,緊接著,他們集體掉頭扎向了戰場中心。
——是他們的主將在召喚他們回來保護自己。
但是太晚了。
澹臺蓮州的劍已經吻上了他的喉嚨。
澹臺蓮州一劍殺完,白狼馱著他,轉頭即走,劍光清寒,矯若游龍。
他們領著這些失去了頭領的小妖往另一個方向去。
……
直至傍晚,澹臺蓮州才在安全的地方與碎月城的將士們碰頭。
當他的身影終於出現時,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即便是傷員,也想掙扎著起身,所有人的眸中都噙著熱淚。
大家充滿真心愛戴地哽咽地喚他:「王子。」
澹臺蓮州的白衣都幾乎被妖血給染紅了,一身泥塵和腥污。
他一回來便問:「人都可到齊了?」
又說:「別起身,躺著,不然傷口崩了。稍等片刻,我換身衣服,就來給你們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