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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隔音很好,將這座繁華城市的喧囂與窗外傾盆大雨一起隔絕,只有落地風扇呼呼吹響,為床上人驅趕走暑熱的一絲煩悶。
少年獨自躺在床上,咬著牙眉峰緊皺,手攥緊了枕頭。整個人臉色雪白,兩鬢滲出汗。很顯然,他又做噩夢了。
這是第幾次噩夢了,頭痛欲裂的江雪律已經數不清了。
這一次噩夢依然真實,他面前躺著一具屍體,而他手裡握著一把刀。
少年的手很漂亮,雪白的皮肉輕輕覆在清瘦的骨骼上,五指修長分明,他的手曾經握過紅藍黑筆、握過車把手,彈過鋼琴、打過籃球……如同所有年輕男孩子。
可自從夢魘降臨,江雪律的手好似不屬於自己了,他握過手術刀、菜刀、斧頭、錘子、棍子……甚至是一顆血跡斑斑的石頭。
他這個缺乏想像力的人,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一旦想殺人,身邊隨處可見的東西都能成為殺人工具。
江雪律臉色慘白,他沒有動。
在夢境裡,他只是一個旁觀的傀儡。
另一隻修長乾淨的手從他背後伸出,看似要親密地擁抱他,實際上卻穿過他,昂首闊步走向了前方。
這個真正持刀的主人,在夢裡向他展示了一場利落又乾淨的屠殺,受害人生前驚恐絕望不斷落淚的表情,深深印在江雪律的腦海里。
膠帶隔絕了對方的慘叫。
「你叫了也沒用,沒有人懷疑我。」男人在說話,聲音情深繾綣,似情人的低喃。那雙成年男子的手,一點也沒停下動作,他拿起了水管,沖刷起了一切痕跡。
「除非有人看到——可是沒有人,警方也沒有證據……」
我看到了!
血腥一幕出現在眼前,江雪律的理智幾乎被吞噬,即使他知道這是夢,也忍不住在心裡激烈萬分地說。
……
手機鬧鐘一個勁響,江雪律驚醒了,反應過度地在床上坐起來,又差點跌下床去。
在夢境裡,他根本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直到鬧鐘響。
他頭髮汗涔涔,睡前新換的衣服,這一夜後又被汗水弄濕了,手腳虛軟無力,腦海里還殘留那揮之不去的血腥場景。
這是他飽受噩夢困擾的第無數天,心臟驚悸,腦子昏沉,他必須用冷水讓自己清醒一下。少年麻木地換了衣服,前往衛生間,打開水頭洗臉。
冷水喚醒一絲神智後,他抬起臉照鏡子。
下一秒可怕的一幕又出現了,他渾身僵硬。
恐怖感襲上心頭。
衛生間的光線朦朧又柔軟,鏡子裡有一個少年的身影,穿戴整齊,赫然是他。這面鏡子在半個月前被江雪律砸碎了,裂出了無數的蜘蛛紋。
可這一刻,蜘蛛網被切割的鏡子,映出了八等分的臉。鏡子裡的少年容貌昳麗,手握著刀,雙手沾染血腥,朝他緩緩露出一個邪氣陰鷙的笑容。
江雪律定定地看著,一雙眼睛大得嚇人。
青天白日的,他又出現幻覺了。
這日復一日的折磨,幾乎快把一個本來腦子裡只有學習的高中生逼瘋了,他的理智步步被蠶食,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
——
九月底,開學一個月了,江州市燥熱的風還在,走在街上穿長袖校服的沒幾個人。
英華中學的大門修得美觀偉岸,巨大招牌金光閃閃,用財大氣粗的手筆告訴江州市所有人,英華中學就是全市最好的中學!
校門口擺了無數的攤子,所到之處人頭攢動,步履匆匆。
「快點,要遲到了!」
「阿姨早餐做得快一點,來不及了!」
「日,我忘記背課文了!今天老師抽單號還是雙號?」
「背什麼背,明天考試了,老師要抓緊時間上課,沒時間抽人。」
「啊靠,我忘記了!」
江雪律一路走去。
他感覺自己身體很虛弱,到了一個攤子,他頓了頓,停下腳步:「阿姨,給我一杯豆漿。」
賣早點的阿姨十分和善,「就一杯豆漿啊?其他茶葉蛋肉包子都不要嗎?咱這裡賣的都是鮮肉,一大早絞好的。」她快速地裝東西,手腳十分麻利,根本沒注意到,少頜僵硬,目光一點也不斜視。
「不用了。」
江雪律想到夢裡那些恐怖的頭髮手掌屍體等場景,他就一點胃口都沒有。之前有幾次,他吃肉,才吃一口腹中就翻江倒海,被迫彎下腰,蹲在路口乾嘔。
快遲到的不止他一個。
遠遠來了一個男高中生,騎著自行車,修長的手臂隨手拎著書包,透著一股囂張不羈的痞氣。
正是一中的校霸封陽。
封陽正愁早上吃什麼,遠遠就看到江雪律,眉梢頓時一挑。他沒有打招呼,只是鼻子裡輕輕哼了一口氣,「這不是咱學霸嗎,學霸啊學霸你再不快點,今天可要遲到了。」
不得不說,英華中學的校服那是真的丑,白色上衣,黑色長褲,既不修身也不保暖。二十多年過去了,沒有一點設計上的創新,審美上的升級,每一屆有幸穿過的學生都說丑。
可有人依然能把樸素得如同抹布一樣的校服,穿成一幅極為養眼的畫卷,那就是江雪律。
身材修長的少年,頭髮烏黑,眉眼優越,透著白色校服,脊背清瘦的清晰,手裡拎著一杯豆漿,氣質渾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