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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嗅到一切與警察有關的事物,這個少年身上略深又淺。很奇怪的感覺,一種犯罪者的直覺牽扯著他。
這個高中生身上有種奇異的氣質。
於浩一低頭,發現自己挾持的人質,仿佛一隻受了驚的小鹿,他忍不住就撲哧一笑,扯開嘴角: 「小朋友別裝了。」
「你不知道,我一上來就看到你了。」
於浩在笑,作為一名大毒梟,他一路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笑時「危險」的標籤常常能從他身上摘掉,一旦不笑時,令人望而生畏,撲面而來一種肅殺凌厲。
「荒唐!」梁老道,這種事完全不能理解,交易不好好交易,一上來就大開殺戒,隨便亂來抓了一個路人,還說什麼直覺告訴他,看到這個孩子的第一眼就感覺該除掉他——
這不就是「此子必成大器,斷不可留」的現實版,簡直荒謬至極。
於浩哪裡來的依據,梁老怒不可遏,他氣得身體顫抖,好懸義子扶住了他,下一秒他發現,於浩也許是對的。因為這個孩子被挾持後。
二樓茶室無數座椅板凳驟然驚起,瓷杯破碎,同樣是槍上膛的聲音,原本安靜吃茶的「顧客」全部站了起來,如山一般巍峨,氣勢如狼似虎,不遠處警笛聲在風中炸開,梁老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如三觀重塑了一般刷新世界,發現於浩的所謂懷疑是有跡可循。
難怪於浩一出手就是挾持人質。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被警察包圍了還不自知——
那些警察也很緊張,步步逼近,他們一邊看江雪律腦門的槍,一邊狠狠瞪著匪徒,「於浩,你販毒罪大惡極,還不快快束手就擒,不要傷害普通民眾。」
「於浩!這是公安局跟你的事,你做什麼都行,不要牽扯無辜民眾。」
更甚者直接破口大罵:「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你也忍心拿槍指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張口閉口就是無辜民眾。
言語中小心翼翼恨不得跟於浩魚死網破的態度,讓老人察覺到了一絲端倪,他和義子再度去看那名高中生,這一刻果然發現了不尋常的跡象。
這個孩子……
他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大喊大叫。梁老呼吸急促起來,說明他確實看走眼了。
江雪律被挾持了,他似乎也沒想到,臉色看上去白中透著幾分青氣,你要說他害怕,他除了一開始震驚錯愕了兩下後,接下來被槍指著的幾分鐘內,他十分安靜,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臨危不懼。作為人質他十分乖順,不惹怒氣焰囂張的匪徒,也不給人添麻煩。
你要說他不害怕,槍口抵著的肩膀和蝴蝶骨,暴露在白色校服上的脖頸,爬滿了雞皮戰慄。
「梁老,你看看。」於浩好笑道,「你十多歲時有沒有這樣的風采?」
江雪律往後看了一眼,發現毒梟持槍的手上有一處紋身,是一隻精瘦的黑蠍子,從手腕處延伸到手指,紫色蠍子長尾巴延伸到扣動扳機的手。
不出意外,如果扳機扣響了,古銅色皮膚上這蠍子尾巴會動。
有幾分駭人又擇人而噬的狠辣。
江雪律像是被燙傷一般低下了頭。
「怎麼了,這時候終於怕了。」
到底是小朋友呢。
於浩這一刻有點同情了,他卻不知道江雪律看到了什麼,這個少年他看到了,浩浩蕩蕩的迷彩卡車,在國境之外的崇山峻岭中,手持衝鋒鎗的男人突突突地射擊,他看到了無數鮮血混著黃土而下,工廠倉庫白熾燈下粉塵撲面,一代代裝箱運輸,駛過熱帶雨林,毒品交易記錄如流水一般飛向世界各地。
特大毒梟是什麼樣子,許多人終其一生也許難以想像,這一刻卻浮現在江雪律眼前。
於浩以為少年畏懼了他。
殊不知少年看到太多罪證,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你是怎麼發現的?」梁老禁不住好奇,他也是一路風風雨雨過來,怎麼就沒發現這個孩子與眾不同。
於浩笑了笑:「梁老,我跟您不一樣……我從不小看孩子。我膝下那群孩子,從十二歲起就很會做事,能為我排憂解難了。」
伴隨著這句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想像,唯獨江雪律看到了一個場景——一個六歲和七歲的孩子正坐在土床上,他們瘦骨嶙峋,皮膚蠟黃幽黑,臉上浮現淳樸的微笑。下一秒一群武裝分子衝進了磚瓦房,開槍殺掉了孩子的父母,兩個孩子躲在水缸里苟延殘喘。
很快火拼結束。
毒販進了屋,「還有兩個孩子。」
「噢可憐的孩子,以後就沒有家了吧,這個地盤以後歸於先生所有了,你們沒有父親,以後於先生就是你們的父親。」這個地區確實換了旗幟,本來綠色彩旗變成了紅綠色,上面重新印了標誌。
「干一天活,一頓飯,知道沒有?」
「你們現在無家可歸了,於先生給你們一個家,你們的心要常懷感恩,要像感激天主一樣感激他。多多祈禱,於先生是大善人……」
「開始學槍吧,十二歲就可以殺人了。」一開始遞刀,讓他們去刮作物流淌下的汁液和皮肉,很快刀換成了槍,沉甸甸的重量鑲嵌在兒童細胳膊細腿上。
「全世界需要我們,那些全球民眾的快樂歡愉來源於我們親手種植的原材料。」
通過一次次的忠誠度和服從性訓練,田野間流蕩的野狼很快變成了最忠誠的家犬。於浩還不知道,自己只是簡單提及一句,自己那野心勃勃、血腥積累的發家史都要被挖掘乾淨。被他掌控在手掌之下任人宰割的高中生,如海綿般吸收著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