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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口中的自己,神擋殺神、十惡不赦。
「不過大哥,那個學生仔人也很挑,咱們ABCD區那麼多人,他怎麼採訪得過來,恐怕只採訪典型傳奇人物。」
此話一出眾人不幹了,因為大家都認為自己是典型,自己很特殊。
當天晚上,孟冬臣按照約定,給好友發信息:「treasure,我今天跟隨流程走了一天,打算明天開始正式採訪,藍泊山監獄裡真是臥虎藏龍。」
「我今天試著採訪了一個人,他給我講了他的事跡,我問他是怎麼進來的。他一直不跟我說,直到我一再追問,他哭了,聲淚俱下告訴我說,他是兩年前搶劫了路人六萬塊現金,我問他為什麼搶劫,他說,是因為他老母親臥病在床需要人照顧,沒有醫療費,他為了堵上這個窟窿,才鋌而走險……」
treasure沒說話,半晌他似乎感應到什麼,不急不慢地敲下了一句話:「可是孟哥,我看到,這個男人的母親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他難道是為了死而復生的老母親出手搶劫的嗎?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孟冬臣有點詫異,他下意識反駁:「不可能啊treasure,他在我面前哭得十分悽慘,他告訴我,他是為了醫藥費鋌而走險,他還給我講述了一個很感人的故事,說在九七年的冬夜,他罹患某種病症,他母親背著他去縣醫院,當時巴士因暴雪不通車,他母親背著他一路前進,落下了病根,所以他很愧疚……」
況且男人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恐怕唯有那久病臥床的老母親,才能激起對方那麼大的情緒。
一提到加重的老母親,這個採訪的罪犯立刻就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孟冬臣說那麼多,純粹是想告訴江雪律,他這個採訪真的是隨機,不存在專門來騙。更何況作為一個成年人,他有最基礎的識別能力,不會輕易被簡單的謊言騙過去。
treasure感應了一下道:「孟哥,臥病在床的老母親是真的,但是為母親搶劫的動機不是,更何況,他也不是孝子。」
這個謊言成立,也許是因為其中一半的事跡完全真實,另一半有選擇的避而不談。
「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啃老族,他的母親確實臥病在床,也送了醫院,可事實並非如此……」
夜晚的檯燈發出幽幽熒白光,映照在少年安靜的側臉上,勾勒出流暢精緻的光影。江雪律面前不是習題冊,作業他都做完了。
他眼前是孟冬臣發來的採訪稿,稿子內容是那名搶劫犯的內心自訴,對方提到很多細節,江雪律與他「精神共振」後發現,很多細節是真的,但人物完全對不上,簡單來說,對方在說謊。
說謊也是一門學問,什麼樣的謊言能夠使人信服,自然是情緒飽滿、細節生動,令人感到身臨其境。
偏偏這麼一顛倒,他從「加害者」變成「可憐的受害者」。
孟冬臣:「這個男人說,他母親患有糖尿病,不能吃任何帶糖食物,為了母親他連玉米都不敢吃。後來他母親還是演變成了尿毒症,他悲痛萬分。」
treasure:「他母親沒有糖尿病,這個故事是他剽竊隔壁床的故事。如果孟哥你懂醫學常識多問幾句,他就說不下去了。」
孟冬臣當時確實自然沒有多問,他對糖尿病、尿毒症的了解不多,聞言傻了:「那男人說,他在家裡過得十分樸素,家裡常常一菜一湯。」
treasure呵了一聲:「一菜一湯的是他那可憐的老母親,真正的他葷素不忌,餐餐都要大魚大肉,如果老母親無法滿足他,他就拳打腳踢。」他那可憐的老母親連飯都吃不上。
「孟哥,根據我感應到的畫面,他母親人生就是兩個字大寫的悲哀。」
接下來的過程中,孟冬臣就聽江雪律講了一個版本完全不同的故事。這個故事裡,真正的主角不是那個因搶劫入獄的罪犯,而是一個叫王招娣的鄉村姑娘。
她是怎麼嫁到這個村子裡,為一個男人生兒育女。她第一胎是女兒,在上個世紀醫療條件落後的診所里,她差點因血崩而難產,瀕臨死亡的恐懼讓她對生育有了心理陰影,她不想再生了。
可她這態度招致了丈夫的拳打腳踢。
「我娶你就是為了生兒子,不然娶你幹什麼?」
她的人生價值落在別人嘴裡仿佛只為了傳宗接代,於是她只能生。
她是一個偉大的母親,暴怒的丈夫要給女兒取名叫做「盼娣」,她衝出去,強行給女兒取名「雪梅」。因為女兒出生時梅花和雪花紛紛落下,天地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間唯有梅花傲立枝頭,王招娣沒讀過什麼書,只能給襁褓中的女兒取這麼一個很鄉土的名字,總比「盼娣」好聽。
她是真心愛女兒的,並不想這個名字成為女兒一輩子的枷鎖,走到哪裡都要招到嘲笑。
第二胎懷孕期間,超生游擊隊來到鄉下,每個村鎮搜查超生產婦,烏泱泱的動靜嚇得王招娣和一些同樣懷孕的女子驚魂未定,她含著眼淚怯怯不安地躲到樹林裡一躲一個月。
還好這一胎是兒子。
她以為自己的人生解脫了。
小兒子的出現讓她生活好過很多,可惜好景不長,因為冒著超生的風險都要生,並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丈夫被罰了一大筆錢。
從那以後,他們家的生活條件一落千丈,這是誰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