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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明幾乎克制不住身體的顫抖,想問出這個問題,天知道他在辦公室里見到兩位警官,那一瞬間天都要塌下來了。
「能再問你一遍,六點左右你人在何處嗎?」
「我在書店……」無論問幾百次,他都是這個回答。
「小羅同學,你的指甲怎麼坑坑窪窪的?」蔣飛眼尖地注意到他的一排指甲,幾乎被咬得千瘡百孔。
有些人喜歡咬指甲,越是承受不住壓力就會下意識去咬,這些指甲破碎並非陳舊性破損,而是昨天新添的。
「我、我昨天試做了老師說的試卷,發現好難做不出來,就苦惱地咬了咬。」這個理由也能成立。
「你可是年級前十的優秀學生,連你也覺得這套試卷難嗎?」連年級前十都感到困難的輔導書,老師真的會推薦給絕大部分學生嗎?
「嗯有點……前面不難,大題難了點。」
高中生心理素質不高,很快也意識到自己說話有破綻,他抖著雙唇,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眼前這位秦警官口氣很溫和,視線卻銳利逼人。
羅明冷汗涔涔,這一刻總算明白了,電視劇里一些犯罪分子,為什麼不敢直視警察的雙眼。因為警察的目光太過睿智犀利了,好似能照見所有暗不透光的角落,讓一切邪惡無處遁形。
每一次撒謊,他都像是戴著鐐銬在刀尖上跳舞,必須小心謹慎,就怕前後出現矛盾,自己把自己的後路堵死了。
羅明也後悔了,昨天心情煩躁時,為什麼要去那個公園。
為什麼他鬼使神差,就像被蠱惑了一般,伸出了雙手?為什麼人命會如此脆弱,輕輕一推就失去了呼吸!?為什麼他根本注意了行人,還是出現了一個潛在的報案人?
他根本不想再交談下去。
高中生無法應對。
恰在此時,半小時課間結束了。尖銳刺耳、常常令無數學生怨聲載道的上課鈴聲解放了他,羅明身體一震,他鎮定地說:「老師,我要回去上課了。」
老師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沒有流露出來,繼續對他和顏悅色:「好的,羅明,你先回去吧。」
這一聲無異於赦令,羅明立刻轉身,迫不及待想離開這個壓抑的牢籠。
兩位警官也從善如流,心裡知道調查歸調查,不能影響正常的上課秩序,他們道:「我們警局目前線索有限,如果小羅同學當時正好經過的話,可以協助我們警方破案,提供一點幫助。」
問話結束,暫時告一段落。
「嗯嗯。」誰都能聽出這高中生嘴裡的敷衍,對方只想趕緊走人。
「小羅同學,你還年輕,自首坦白的話法律有寬恕的機會。」這話極低,沒有人聽到,卻直直傳入他的耳里,羅明聽得清清楚楚,一瞬間心如擂鼓,冷汗再度浸透衣背。果然,他是警方認定的嫌疑人。
他下意識問了一句:「真的嗎?」
半晌他像是意識到自己口誤了,手足無措,逃也似地走出辦公室。等回到教室里,一些同學探著腦袋圍過來,問他,老師叫他去幹什麼,怎麼去了那麼久。
「羅明,你的嘴都是血。」一名女同學關心道,扯了幾張紙巾輕輕遞到他面前,「拿紙擦一擦吧,好嚇人。」
羅明這才注意到,他剛剛把嘴唇咬破了,手指輕輕一碰,指腹血跡斑斑。
「你擦錯地方了,你臉上也沾了點血,給你鏡子。」女同學又遞過來一枚巴掌大精緻的小鏡子。羅明接過女同學的鏡子,照了起來,這一照他發現鏡子裡的自己眼神躲閃,十分狼狽,難道他剛剛就是用這樣的面容應對警察嗎?
難怪破綻百出。
在學校里,他可以做一百道一千道有標準答案的正確習題,可從沒有人教他,該怎麼應對警察。
高中生懊悔地將鏡子蓋在桌子上,不想再看鏡子,或者說他不想再見到鏡子裡的自己。
他感覺一切好陌生,他幾乎不認識鏡中人了。
另一邊,兩名警官收了筆錄本,大踏步走出了。
「你覺得,是他嗎?」
「是他。」
心理素質不太合格,不過有無限的潛力。其實早從警察到了學校開始,少年的心底防線已經破了一個口子了,因為學校、家對一個人意味著最熟悉安全的地方,當這個地方被人入侵了,他就會承受比平時多的壓力。
在壓力之下,這個少年還能對答如流,可以說潛力無窮。
如果他們不是收到畫像第二天立刻找來,給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對方再過幾天也許就成長了,變成一個冷靜自持,對答如流、幾乎沒有破綻的好孩子。
「他會自首嗎?」
這誰也不能肯定,畢竟一個未成年人背後往往站著兩座大山。「打起精神來,下一次的問話沒有那麼容易了。」
「如果沒有那幅畫,這個案子恐怕要真以意外結案了。」蔣飛也察覺到少年飛快的成長,恰好一陣寒風吹來,他的後脖頸涼颼颼。
很快,未成年背後的兩座大山知道了這件事。
第四十章
「——你說什麼,徐老師?有兩名警察找我們家明明?」電話那頭女聲高亢尖銳,語氣十分不敢置信,「警察找明明幹什麼,都不通知我們家長。謝謝你徐老師,非常感謝你,否則我們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