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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親發起瘋來,那也是驚天動地、歇斯底里,不僅踢踹板凳,還將桌上的東西通通掃落在地,為此家裡不敢再購買陶瓷,只能買摔不爛的塑料材質。
女子疲憊地收拾一片狼藉桌椅板凳,「來,先吃飯,然後吃藥吧。」
女子熟練地下廚做飯,思緒有一瞬間飄遠,她想起了百貨大樓里那個小岳,那個年輕人看上去多年輕俊秀啊,可是他嘴裡卻一直在說炸彈,對明星海報宣洩不滿,最後還哭了,一定是把海報當真人了。
很大概率有被害妄想症,如她的父親一樣。
女子長長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了腳步聲。這棟樓房租便宜,就是有一點不好,隔音效果太差了。
中年男子警覺起來,那雙清明的眼睛重新變得渾濁,狀態躁動不安,開始大喊大叫,他嫌棄繩子束縛住了他,到處在找剪刀。
女子吃了一驚,「爸!你別這樣!」
她真是受夠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父親老覺得樓上窩藏了可疑人員,經常去踹對方的門。
樓上的租戶僅僅是兩名年輕男子。
中年男人來回踱步,癲狂地大喊:「囡囡,樓上有壞人!我踹他們的門,是為了保護你!」
「別鬧了爸!我們沒有那麼重要,全世界不會誰都想著害你和我!」女子強行咽下苦楚的眼淚。
這些年反覆糾葛下來,她對父親的感情又愛又恨,愛是她從童年開始擁有一個巍峨如山的父親,將她捧在掌心裡呵護備至,父親在時,所有風雨都落不到她身上。
恨是這些年照顧病人日漸消磨的感情,她被拖累到將近三十歲沒有穩定的工作、沒有愛人,不敢成家。
相親市場上,媒人一介紹,她家裡有一個患有精神疾病的老父親,再出色的男人臉色都變了,禮貌地婉拒了她。
大家都說,父親是你的累贅,你還是把他送到鄉下吧。女子幾度狠了狠心,每一次她的狠心在面對父親佝僂的身體和像小動物般怯弱的眼神面前,泄氣一般放棄了。
曾經樓道有一個住戶提著菜籃子走過,一顆小南瓜落在地上滾了兩圈。
她笑了笑,剛想調侃一句,「這年頭塑膠袋越來越不結實了。」還沒反應過來,她父親忽然衝過去,將南瓜撲倒在地,在街坊鄰居震驚的目光中,發瘋地對她喊:「囡囡快跑!這是手榴彈!爸爸壓住了,你不會有任何危險,快跑啊!」
一個老頭抱著南瓜的樣子實在荒唐可笑,更別提他滿嘴胡言亂語,硬說南瓜是手榴彈。
街坊鄰居嚇壞了,用看神經病的目光看他們。她震驚地呆立在原地,感動之後又是深深的悲哀,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
「爸,你別這樣,你再這樣發瘋下去,遲早會被人打死的!」她能感受到,左鄰右舍對他們的忍耐力越來越低。她擔心自己哪一天不在,父親會出事。
樓上的住戶,兩個年輕混混發現樓底下又傳來了大吼大叫,煩躁地撥了撥鳥巢般的頭髮:「那個精神病老頭還挺敏銳,他發現了,要不要做掉他。」
其中一個混混,眼神狠辣,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另一個人面色猶豫:「再看吧,反正他滿口瘋話,也沒有人信他。」連他女兒都不信他,這種人吵是吵了一點,也沒必要專門出手。
——
又是一個寒冬凜冽的冬天,周眠洋陪自家姐姐來墓園掃墓,墓園的氣溫比市區要低,更別提前一天還下了一場連綿的小雨,寒氣入髓冷得人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寒風吹拂著純潔的百合花,幾乎把嬌嫩的花瓣凍傷了,墓碑冰冷,上面是一張年輕男子照片。
一個漂亮的女孩抱著一束百合,她長得極美,眼瞳卻死氣沉沉,好似一具被抽乾了靈魂的木偶,或者是一具行屍走肉。
她在墓碑處獻上了花,兩行熱淚滾了下來,心臟撕裂一般的疼痛。
周眠洋心裡難受,他很想大聲說一句:「姐!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一直停留在過去!你換一個人愛不行嗎?」
可惜漂亮的女孩聽不到了。
她的靈魂,早從那一天收到噩耗開始就死了。
世間最沉重的感情,唯深愛之人被迫離別而已。她心底有一座墳墓,用來埋葬所愛的、摯愛的人。
周眠洋發現勸不動了,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緊緊瞪著照片上的男子,他承認這個男人很優秀,很值得被愛,可是他的死亡簡直像是一場噩夢,傳回國內後,直接帶走了他姐姐的靈魂。
他姐姐才二十二歲啊,在這麼年輕,正值最美的年紀,成了一朵枯萎的花……隨著時間進入凜冬,周思曼的精神狀態日漸下滑,周眠洋總擔心,再這樣下去,他姐姐恐怕會出事。
——
百貨大樓里,那張明星代言人海報無疑是吸引人的,林修傑穿著舒適溫暖的最新款冬衣,對每一個路人釋放笑容。
他的容顏俊美,笑容爽朗又引人注目。這是一張無功無過的代言照片,在今天上了熱搜。
經紀人走了過來,表情難看:「修傑,你上熱搜了!」
「什麼熱搜?」沙發上的男人詫異地抬起頭,他記得公司這幾天沒有安排營銷工作,難道老天爺白送他一個熱搜?
「一個神經病對你的海報大吼大叫,有人扒出來了,說你的粉絲曾經網暴過人家,老闆喊你約束一下你的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