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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變化短暫,可遲早聚沙成塔。
這個案子昨天發生,現場還沒處理好,一片血腥猙獰,空氣中鐵鏽味混雜著冷空氣始終揮之不去。三大隊小心翼翼地開了燈,越往裡走血腥味越濃,仔細一看,牆壁上、沙發套都噴上了甩濺血。
江雪律還是第一次直擊最鮮活的命案現場,他不適應地退了退,手落在鼻樑上,秦居烈見狀遞過一隻口罩。
江雪律從善如流,少年戴上口罩後,擋住了鼻腔和大半張臉,目光定睛一看能看得出微微上挑的雙眼皮和鎮定的黑眸。
只是見到這口罩,在場警員都繃不住了。
什麼專家抵達現場還要戴口罩?且不說現場血腥味和屍臭味遠沒有剛發現那麼重了,這戴口罩的行為也太外行了——
局裡有規定,除非重大血腥和高度腐敗命案現場,否則不能戴口罩、不能封閉嗅覺,因為他們要判斷空氣中是否有容易忽略的刺激性氣味,譬如酒精、汽油、化學藥品、腐敗氣體的臭味等。
五感是能幫助人提取到數量龐大的現場信息。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場面陷入僵局,越看越覺得這一切簡直是胡鬧。一方面他們又想這小專家還是戴口罩好了,萬一在現場吐了,他們技術隊還得來打掃。
沒想到下一秒,他們看到少年緩緩閉上了眼,在現場來回踱步,痕檢剛想阻止,忽然發現對方嘴裡在說話:「我看到了一個畫面,第四起案件跟前三起沒有任何聯繫,這是一起順風車殺人。」
梁晟的眼睛猛然睜開,驚訝了兩個瞬間,隨後又覺得對方說了一句廢話。這點連水貨教授都看出來了。
他們早上也向媒體辟了謠,第四起案子是一起模仿案,讓媒體下次寫稿認真靠譜點。新聞應該前後腳推送了。
實際上這起案子根本不需要江雪律來破,因為他們提取到了半枚模糊殘缺的指紋,半枚指紋不如一枚指紋好使,比對結果稍微漫長,可只需要在數據里進行篩查,嫌疑人很快就會浮出水面。
一般登場亮相要先聲奪人,奈何這個小專家半天說了一句廢話,大家自然打不起精神來。
如果換做別人,梁晟早就一腳踹過去了,讓你裝逼。可這是局長費勁辛苦請來的專家,局長這座山壓下來,他只能煩躁地皺了皺眉,儘量配合道:「您說得沒錯,這是一起模仿案,您真是真知灼見。」
他這麼優秀的捧臭腳,沒得到任何反應。
少年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他走的是邊緣,幾乎是踩在技術員的心尖上,讓他們嗓子眼一陣陣發緊。
下一秒江雪律停下了,他低下頭,開始陳述案情,他那雙沉靜內斂的眼眸閃過光華,「這是一起模仿作案,兇手是熟人,他的審判罪名根本不成立,死者沒有挪用公款、也沒有貪污索賄,仗著死人無法開口在潑髒水。」
如果說這一句話警方調查過都知道的話,下一句卻讓大家目瞪口呆,少年平靜地道:「兇手今年二十九歲,我看到死者叫他大羅,也許他姓羅?他跟死者是好兄弟,他們是南流市管轄之下鄉鎮出生的人,他們從小便在同一所小學、一所高中、一所大學,他們一直都在掙扎在溫飽水平線上,窮困時還能互相安慰打趣。」
「可近五年來他們境遇截然不同,死者光芒萬丈,他一直沒混出什麼名堂,連工作都是死者介紹。一切的起點是死者開始買房、買車,兇手便無法自我控制地在暗地裡說好兄弟的壞話、陷害和詆毀……」
江雪律看到兇案發生當天的場景:兇手持刀殺人後,一連捅了無數刀,血液噴濺在白牆和流蘇窗簾上。
兇手慢慢冷靜下來,他開始在現場來回踱步,這是殺虐後的冷卻期,俗稱理智回籠了。
少年慢慢吐出對方的情緒:「暢快、開心、悔恨,不敢直視——」這些情緒在兇手腦海里翻江倒海,來回交織。
「他很熟悉家裡,留下了審判書,拿起了拖把,一路拖行到門口。」
梁晟目光望向現場警員,發現對方聽入神了,注意到他的目光,飛快地點了點頭,嘴巴無聲張合,用唇語道:「確實沒了半套清潔工具。」
這套清潔工具在市面上售賣時都是配套組合,沒了一部分,很快就被警員發現了。
至於犯罪動機,江雪律也看到了一個畫面:兩個年輕人在酒桌上喝酒,這個時候彼此一無所有,感情純粹又真摯。
死者落難時,兇手是真心想幫助。
死者發達時,兇手也是真心感到嫉妒,感覺幾乎喘不過氣來。
人性之複雜,讓一切變了質。
兇手在想,發財的機會為什麼不是落在我身上?天上掉餡餅為什麼砸中的是他,不是我?我們都是一個地方混出來的,他小時候穿開襠褲的樣子我都清楚,他早先看上去也不是一副有出息的樣子。
當兇手看到報紙上的新聞,心跳加速,翻來覆去地想要記下每一個細節,心裡想著:這一切真是天賜良機!
江雪律沉吟片刻後,繼續道:「死者沒什麼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非要說的話應該是你憑什麼那麼優秀,你發達了為什麼不給我捐錢,我們明明是一個地方的老鄉和最好的兄弟。你自己年薪兩百萬,為什麼給我介紹的工作僅有五六千,五六千的工資到手能幹什麼花,連你那套房子半平米都買不起,你該死啊!那些「貪污索賄」的罪名與其說是死者犯下的,不如說是兇手潛意識在幻想,幻想自己身居高位時會怎麼做,在不甘平庸的日子裡,他不斷心懷惡意地揣測,也把這份沒有來源的想像強加在對方身上,認為死者一定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