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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箏冷眼旁觀著他們,忽然覺得又好笑又噁心。
如出一轍的神態和語氣,只是面對的人從曾經的她變成了姜盈羅,原來他一直都是裝出這樣一副模樣。
祝錦行走到她面前,語氣十分關切:「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流箏:「有什麼話,請直說吧。」
祝錦行看向宜楣:「還請師姐迴避。」
宜楣緊緊扶著流箏不肯放手,警惕防備地盯著祝錦行。
「那好吧,只能讓師姐見笑了。」
祝錦行彎腰將被姜盈羅踹倒的木椅扶起來,理了理衣裳,氣定神閒地坐定,眉眼含著笑意望向流箏。
他說:「眼下的局勢,想必流箏你已經很清楚了,你父兄身敗名裂,太羲宮裡已沒有你容身的地方,你若不想同你母親一起被掃地出門,我倒是有個選擇。」
流箏漠然地聽著,仿佛與己無關,既不著急,也不開口詢問。
祝錦行的語氣放軟了幾分:「你隨我回聽危樓,只要你肯悔過從前,念在過往的情意上,我會護著你,給你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流箏聽罷便笑了,垂眼盯著他:「你是想娶我為妻,還是要納我為妾?」
祝錦行:「那就要看你的誠意了。」
「就算我有誠意,祝公子也未必有勇氣。」
流箏慢慢說道:「從前你為蓮生真君效命時,不敢有這樣的心思,如今他死了,你才敢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探出頭來。」
祝錦行被她的話噎住,臉色冷了幾分,須臾又將這口氣忍下,自嘲地笑了笑。
他說:「是又如何,識時務者為俊傑,真要怪罪起來,應該怪你太能招惹,惹了一個西境蓮主還不夠,又惹了一位蓮生真君。可惜這兩人如今,誰也做不得你的靠山。」
流箏落在身側的掌心慢慢攏緊,指甲幾乎掐進了肉里。
除了哥哥的死,她心裡還懸著另一件事,令她更加不敢深思,不敢詢問。
可是不敢又如何,縱使她不問,心裡也已經猜到了。
祝錦行見了她臉上恍惚的神色,愈發有耐心和她糾纏:「你這樣聰慧,應該已經想明白了吧,從來沒有什麼萬年靈參養出的劍骨,你身上的太清劍骨,是雁濯塵從旁人身上剔出來的,被他搶了劍骨的人,正是如今的西境蓮主。」
他頓了頓,又說:「蓮主他最初接近你,就是為了奪回劍骨,屠盡太羲宮,他對你從來都是虛情假意,逢場作戲,你想與我一刀兩斷,另擇高枝,小心踩空了,落個人骨兩失的下場。」
他的聲音仿佛隔著一層紗紙,朦朧模糊地傳進流箏耳中。
流箏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冷了又熱,熱了又冷,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不安情緒如潮汐般捲起,悔恨,痛苦,一浪接一浪地抽在她心尖上。
她早該想到的,早在祭出命劍的時候,早在冥泉道上弓劍相對、掣雷城裡神女誕辰,她就該對此有所知覺。
她怎麼能如此殘忍地虧欠他……
宜楣覺察到流箏時冷時熱的體溫,見她隱約含淚的眼裡逐漸失去神采,不由得悚然一驚:「師妹,師妹!穩住心神!」
得知了哥哥的死訊,又得知身上劍骨血淋淋的來歷,極度的悲慟情緒沖攪著流箏的靈府,在她身體受傷的虛弱時候,隱隱有岔氣入魔的徵兆。
流箏極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扶著宜楣轉身,慢慢往屋裡走。
祝錦行也不計較她的慢待,如今這個情況,流箏越是惶惑,越是無人可依,他心裡就越高興。
「你好好休息,伯父伯母那邊,我先幫你照應著。」
見她腳步微頓,祝錦行的聲音越發柔和:「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
流箏渾身發熱,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再起身時,窗外已是深夜。
宜楣照顧了她一整天,剛在外室歇下,流箏怕吵醒她,沒有起身,只是推開了窗戶,望著窗外的月亮。
弦月將半,算算日子,明天是六月十一,距離十五也沒幾天了。
流箏靠在床頭,想起曾發生在滿月時的事,那些濕漉漉的吻,充滿了繾綣深情的情意,曾經令她那樣快樂、喜歡,如今卻像迴旋的刀子,狠狠扎在她心上。
若他是假意,她會感到難過,若他是真心……
她只會更痛苦。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要與哥哥一起隱瞞她?
流箏默默垂淚許久,直到紅腫的眼眶酸澀難捱,再也擠不出一滴淚水。
她想起了什麼,赤腳下床,從舊衣里四處翻找,終於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一枚祝禱平安的護身符,是她離開掣雷城前,季應玄親手畫給她,叮囑她仔細收存的。
還有一枚用來彼此聯絡的太羲宮玉令牌。
她不知道季應玄是否還留存著她送給他的紫玉狸花玉符,流箏摩挲著玉令牌,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終於試探著向玉令牌中注入靈力,嘗試與紫玉狸花玉符的主人取得聯絡。
靈力在玉令牌上徘徊許久,因無人響應而漸漸消失。
流箏又試了一次,還是同樣的結果。
也許只是夜深了,他睡著了……
流箏仰躺在床上,忍受著肋骨碎裂處的疼痛,沿著血脈蔓延到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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