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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是誰,我都一定要為兄長報仇!豁出我這條命也再所不惜!」
他和謝相思說的,只有一半是真的。
他為了兄長什麼都會做,是真的。
可來宮裡,只為套話和買通梁瑞,卻是假的。
除了他,可能沒有人知道,聖上對父親的感情有多深,對裴家有多眷顧。聖上對那人既然有一時的偏袒,那麼那人在他心中的位置,一定是在裴家之上。
這事梁瑞都不見得知曉,就算知曉,他又怎麼肯說。
天下之大,沒有誰能大得過帝王。
如果聖上執意壓著,裴緩又執意報仇。那麼兩廂計較之下,聖上只能,也必須犧牲裴緩。
也是他以前品行看起來欺軟怕硬,很不著調,再加上謝相思能聽到他的心聲,自認樁樁件件都能瞭然於心,才能讓她沒有任何的懷疑。
天知道之前為了能在謝相思面前放空心態,不胡思亂想,他做了多少努力。
可那時不過是為騙她逗她,看她的反應。
想起謝相思,裴緩的眼神都柔和下去。
越武帝雖病了,眼卻依舊銳利,他看出了裴緩情緒的變化,這樣的神情,他從沒見過。
「你身邊新來的那個護衛,幫了你很多吧!」
裴緩頓時警覺起來,說:「這些都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和她無關。」
「手下為主上盡心盡力,這是應當的。」越武帝開了一扇窗,讓殿內濃重的香味散一散。
他站在窗邊,沒有回頭,聲音緩而沉重:「那日你兄長和你都在朕身邊陪朕賞畫,朕賜了他一碗蓮葉羹,你兄長不喜歡吃甜食,並沒有用,你卻是一口氣吃了整碗。噬鬼毒下得很少,日積月累之後毒發,朕立時便倒下,你兄長當時變了臉色,讓鹿鳴給你號脈,你體內也有了噬鬼毒……再之後,你兄長為了你換血,救了你的性命。」
這過往和裴緩猜想得幾乎分毫不差,他牙齒戰慄,聲音都走了調:「那為何我一點兒也記不清了?」
「當日朕昏迷後,乾元宮後殿失火,里外都是亂糟糟的。你兄長抱著你離開,手裡拿著的是鹿鳴給他的藥,吃了之後,能亂人記憶。他知道一旦你醒來,就會想起這些事,他不想讓你為了他痛苦難過,也不想讓你為他報仇,他要的,只不過是你一世的平安。是朕連累了你們兄弟,朕已經連累懷之離開,不能再讓你有事。」越武帝掩上窗,轉回身,目光悲憫,「朕不是替人隱瞞,朕也在查那兇手是誰,只是一碗湯羹,經手的人竟全都一夜之間喪命,根本無跡可循。朕瞞著你,一是不想讓你蒼蠅亂撞撞得頭破血流;二,是為了完成懷之的心愿。他唯一掛心不下的,就是你。」
他的手撐在旁邊的香案上,蒼老的手只有一層皮覆蓋,痛心至極:「懷之啊懷之……你是闕兄的孩子,是他的驕傲,也是叔叔的驕傲,我怎麼能不順著你的心意去做……」
裴緩一下跌坐在地。
他想起那在腦海里總是出現的滔天大火,燒盡的不只是皇宮的琉璃瓦朱紅牆,還有他此生最敬重的兄長。
他沒想到今日進宮,聽到的,會是這麼一個結果。
越武帝腳步踉蹌來到他面前,蹲了下去,顫著手伸向他。
裴緩看著越武帝蒼老的面容,一下撲到他懷裡,抱著他已經不再高大的身軀哭得撕心裂肺。
少年一瞬長大。
帝王早已練就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力,可面對眼前的這個孩子,他怎麼也壓不住,眼眶濕了又濕。
他的手順著裴緩的脊背,一下一下拍著。
濃郁的檀香已然散盡,龍涎香的苦味溢了出來,淡淡輕輕,一絲一縷,鑽進鼻子,讓人窒息。
從乾元宮出來,日頭已經西下,對裴緩而言,這一進一出間他的天地都顛覆了。
悶熱的天,熱風一吹,他竟然打了個寒戰。
裴緩去前面的聽雨台冷靜了良久,平緩下來了心緒,才在心裡跟謝相思說。
——「沒什麼事了,你若是已經走了就在城外等我,我去接你。」
——「若是沒走,就回來找我,我只等你一刻鐘。」
他不願意再去想裴昭的事情,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謝相思。這時,梁瑞親自過來,給裴緩送茶。
裴緩抿了一口,清冽溫潤的茶解了他的乾渴,他舒暢地嘆了口氣,問道:「帶謝護衛出去逛的人回來了嗎?」
「老奴讓徒弟德髮帶謝護衛出去的,這會兒還沒回來。」
裴緩點頭,那謝相思就是還沒離開。若是她跑了,德發肯定會回來復命。
「若是他們回來,讓謝護衛來找我。」
——「不著急,你逛到不想逛了再回來,我在聽雨台等你。」
——「……也別逛太久,我想見你。」
梁瑞笑:「王爺放心,奴才明白。」
梁瑞帶了越武帝自己用的軟墊,墊在裴緩身後。裴緩道了句謝便靠在椅背上,半日的疲憊得以松下來半分。
聽雨台不遠處的花叢間,油綠的花葉上血珠一滴一滴往下掉落,有幾滴滴到花蕊中心,蔓延到白色的花瓣上,層層暈染,嬌艷欲滴。
一隻嫩白無瑕的手一把將花枝攥在手裡,那開得盛極的花瞬間毀在她的手掌中間。
謝相思借著花枝的力艱難站起來,吐了一口血,呼吸急促地看著眼前的這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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