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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吻綿長,他離開時,她的眼睛裡一片水茫茫的霧氣。
「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沒有猶豫道:「你是懷之。」
他目光幽暗,在她面上睃視:「你不記得臨安王叫我什麼嗎?他叫我『成之』。」
謝相思耳邊嗡嗡地響,腦中眼前都混沌一片,她用力地睜開眼,可不知道怎麼思考,只輕聲說:「可你說你叫懷之。」
他說他是誰,她就認定他是誰,不管之前別人怎麼叫他,怎麼說他。
她和他一樣,都遵從他自己的心。
裴昭撫著她的臉,將她按在自己的懷裡,不一會兒,她氣息均勻綿長,昏睡過去。
剛才從門口進府中的幾個侍衛里有一個侍衛,去的不是謝相思的院子,而是地下室,問傅清明要一味藥。
一味不傷害人身體,化開之後會致人昏迷的藥。
在梨花酒氣味的掩蓋下,那藥進入謝相思的身體。她會睡上長長的一覺,等她醒來,他已經離開長安城。
沒有人會告訴她,他去了哪兒,她不用再跟著他一起犯險。
「我入仕那一年,便立誓要肅清朝堂積弊,做頂天立地之臣,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如今我初心未改,不過我不想粉身碎骨了。
「為了你,我會讓自己安然無恙。」
安然無恙,這是她曾想為他豁出性命找陛下時的承諾。
亦是他此刻的承諾。
有了心上人,誰也不甘等不到白首共度時便早早離開。
第11章 長安繚亂
翌日一早天大亮,晉王一行從長安城門而出,沿官道往兩江出發。
臨安王在長安城外五里的折柳亭相送,將自己珍藏的兩壇竹葉青送給晉王。
「願皇兄一路平安。」
「我自然會平安。」孟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譏諷一笑,「我與四弟早就已經勢如水火,如今父皇也不在這兒,四弟不用再裝模作樣地扮卑微,裝乖巧了。四弟,這麼多年,我唯一看錯的,就是你。不,不只是你,就連裴緩那個紈絝子弟,我也是看走了眼。」
孟雲客溫和一笑,道:「三皇兄有貴妃疼愛,又有衛相保駕護航,在外軍功累累,在內是父皇最疼愛的兒子。皇兄光芒如此之盛,臣弟自然而然卑微,只有靠近皇兄,才能看見前方的路。臣弟生母早逝,又不得父皇喜愛,這麼多年做的許多,也不過是為了活命而已。」
有權有勢的妃嬪都沒有子嗣,有兒子的妃嬪一個接一個地鬱鬱而終。孟欽的道路一早就被鋪平,等越武帝百年,他會是無可爭議的太子人選,下一任皇帝。
那個瘦弱得像只小貓一樣的孟雲客,生母陳妃不過是一個卑賤至極的宮女,她很懂事,眼見著自己註定是活不成的,服了藥自盡,在死之前把兒子送到宮外封地臨安。
從小去封地的孩子,和皇帝哪有什麼情分,孟雲客在朝中沒有任何依仗,嘉貴妃也從來沒看得起陳妃母子,便也不再費心思去對付他。一晃數年,孟雲客回京,對孟欽恭敬謙和,朝上朝下事事不管,再加上他已經成年再下手實在是顯眼,看他依舊沒用,嘉貴妃和晉王就也沒有再多看他,只一門心思對付皇上特別偏愛的陸賢妃和其子瑞王。
在他們費盡心力一個一個將那些礙眼的人剷除的過程中,那個他們從沒放在眼裡過的孟雲客卻不知不覺中羽翼漸豐,在朝堂站穩了腳跟——他從不結黨營私,朝上卻儘是支持他的文官清流;他辦事勤勤勉勉,陛下把手中煩瑣的事交給他,他也辦得漂亮。
漸漸地,他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面,成了最大的一個敵手。
燈下黑。
光芒萬丈的燈,也有看不到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身邊。
孟雲客不是弱不禁風的病貓,他是個野心勃勃的狼崽子。
不過就算都是狼,在狼群中地位也有高有低。狼選頭領,靠的是血的搏殺。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什麼陰謀什麼陽謀,都沒有任何的作用。
孟欽摔下酒杯,將披風甩到肩上,衣擺刮到孟雲客身上,臉頰留了一道血痕。
「四弟的手再長,也只在長安。兩江一行,為兄會好好教教四弟用兵之道。這天下,終究是血肉白骨堆積起來的。」
孟欽並沒有帶走孟雲客的酒,甚至方才喝的,也是自己帶的。孟雲客拿帕子擦去臉上的血跡,坐在亭子間,將那兩罈子酒一杯一杯地喝盡。
折柳寄情,折柳亭,是用來送別的。
成之曾經在這座亭子裡,送他去封地臨安,那一日濛濛細雨,是清明時節。
今日他也來送別。
送別曾年少無畏的自己。
酒喝乾,他起身,走向繁華最深處的長安。
連著幾天晴朗天,日頭一天比一天熱烈。孟欽懼熱,隊伍在正午時總會歇上兩三個時辰,等到黃昏時分才啟程。為了補上這個時間缺口,在計劃之內到達兩江,隊伍在晚上趕路,馬不停蹄,這樣三五日下來,人受得了馬卻受不了。
又一匹馬在狂奔中轟然倒地,馬上的百夫長摔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沒顧得上自己,踉蹌著撲到馬身上,這是從他入伍伊始就跟著他的馬,走過黃沙冷箭,卻死在了這裡。
副將李然看不下去,掉轉馬頭到車邊,祈求道:「王爺,歇一歇腳吧,人能禁得住,馬不行,咱們的馬可都是跟著我們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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