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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第一次,孟雲客嘗到了死亡來臨的滋味。
他不想死。
母妃還在宮裡等著他團聚,他不能死,他絕對不能死。
他任由身後人打著,一動不動地裝死。那人將他一把拽起來查看是死是活,他忽然睜開眼,不知道哪來的勁兒猛地撞上那小太監的頭,推開那小太監大步往外跑。
只是外面有人把守,沒跑幾步他就又被逼了回來。
那小太監獰笑著,握緊拳頭:「奴才們只是替主子教四殿下學武,四殿下要乖乖聽話。」
孟雲客因為憤怒,呼吸劇烈地喘著:「你們是想要我的命,我的命不是你們的,怎麼能允許你們說拿走就拿走。除非我真的動不了,否則你們休想要我就這麼輕易地赴死!」
「好樣的!」不遠處傳來叫好聲。
幾人一愣,循聲望過去,只見東邊的牆頭上正坐著一個少年,紫色的披風散在身後,頭上戴著同色的抹額,歪頭一笑,俊俏又乖張:「我來往宮裡也有幾次了,還是第一次看見奴才把主子堵在角落裡打的,真是長見識了。」
小太監不認識他,可堵門的侍衛里有認識他的。
鎮國大將軍裴闕夫人誕有雙胞胎,哥哥裴昭性子沉穩,喜穿素淡顏色的衣服。弟弟裴緩乖張頑劣,最喜歡穿一身耀眼的紫色。
面前這個,就是裴家二公子裴緩了。
裴家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無人能及,幾人也知道今日這差事是辦不成了,可若是裴緩把事情捅出去,那他們就死路一條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悄無聲息地把裴緩了結在這兒。
眼見著裴緩獨身一人,幾人面面相覷,起了歹心。
孟雲客發覺出了異樣,扯著嗓子衝著牆上大喊著:「你快走!他們要抓你!」
「我要是走了你怎麼辦?」
——我要是走了你怎麼辦?
這是孟雲客自陷入困境以來,第一次有人和他說這樣的話。而此時這個少年和自己面臨一樣的困境,也是自己一手把他拖到了這個泥潭裡,可他先問的,卻還是自己。
後來許多人說,裴家二公子紈絝,丟了裴家的人。
孟雲客卻知道,裴家二公子,是心存善意的人,是真正的好人。
這日的最後,裴緩孤身闖了進去,以藏在袖口裡的弩箭射殺小太監,拉著孟雲客跑出去。
這個好人,就這麼救了他。
孟雲客大難不死,聽到的第一個消息,是母妃服毒自盡了。
陳嬪留了遺書給陛下,痛陳兒子面對的種種苛待,以命血鑒,求皇上將兒子送到封地,遠離皇宮。陛下下令晉封陳嬪為陳妃,好好安葬,同時封四皇子為臨安王,待陳妃出殯一年後即刻前往封地臨安。
與此同時,那些對孟雲客下手的侍衛和太監,以及曾經苛待他的宮人們,全都悄無聲息地死在了春日來臨前。
而他在長安的那一年,開府建牙,裴緩做了他的伴讀。
有裴緩在身邊,沒人敢再對他動手。裴緩性子頑劣活潑,帶著他到處玩,無所顧忌,他被父皇呵斥,被師父罰抄書。
可那是他此生最好的一年。
孟雲客離開長安那天,恰是清明時節。
他身邊人少,去往封地也沒有驚動別人,趕在黃昏時分才走。出了長安,他在折柳亭又見到了那個曾為他出生入死的翩翩少年。
他身邊站著一個和他長得一般無二的人,只是氣度更勝於他——是裴緩的大哥,裴昭。
裴昭不喜和人往來,自己開府時,卻被裴緩拽著過來捧場。
「送人不喝酒哪叫送人啊,兄長你就讓我喝一杯,就一杯。」
「你才多大,喝什麼酒,不行。」
「說得好像你比我大多少一樣,不就大一炷香時間?」
不管裴緩怎麼哀求怎麼抱怨,裴昭都不為所動,最終沒辦法,只能用茶代替。
「王爺,此去封地,一路多保重。」
「別叫我王爺,二公子叫我子毅吧!」
「王爺身份尊貴,不能隨便亂叫。」裴昭不許。
裴緩點點頭:「好的,子毅,以後也別叫我二公子,叫我成之吧!」
「成之。」
「子毅。」
孟雲客問過裴緩,為何當時會那麼豁出性命救一個不相干的人。
裴緩說:「你不是不相干的人,你是皇帝叔叔的兒子。我爹自小教我,要忠君要愛國,要無愧天地。救皇帝叔叔的兒子免於惡人之手,也算是忠君吧!」
他說完之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是我對我爹的說辭,其實我也沒想那麼多。看那麼一堆人欺負你我就不能坐視不理,大約是你長得比較合我眼緣,我見不得長得好看的人受苦。」
裴緩就是這樣,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對喜歡的人毫無保留,對討厭的人一眼不理。
他是個最純粹的好人。
孟雲客一去封地六七年,和裴緩一直保持著通信。他說臨安的風土人情,裴緩說長安的八卦軼事,兩個人無話不談。
他也從信中知道了裴緩父母,鎮國大將軍和夫人故去的事情。
他沒有上表,直接騎著馬趕赴長安弔唁。事後父皇得知,並未怪罪,只讓他在喪事畢之後儘快離京。
那之後沒多久,陛下便下旨,讓他從封地返回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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