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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秀賢回頭看他笑成月牙的眼睛,“早看出來你不是軟柿子了,過來坐吧。”
應小澄走過去,一身乾淨的肥皂香讓人心情舒暢。
“你還洗了澡過來?”
“嗯,訓練完一身汗,得洗洗。”
安秀賢已經和沙髮長在一起,很沒有誠意地往外遞冰淇淋桶,“吃不?香草味的。”
應小澄笑著搖頭,“我不能吃。”
安秀賢哎了一聲,“運動員真不容易啊,這種時候你不會覺得很沒意思嗎?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
“還好吧,其實挺多能吃的,只是擔心外麵食物不乾淨,比賽被查出點什麼。”應小澄看了一眼二樓,“他在上課嗎?”
“是啊。”安秀賢抓起遙控器換台,“手不能拉琴了,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吧,不過我看他還沒想好以後要做什麼。”
因為心臟突如其來的刺痛,應小澄低頭沒有說話。
安秀賢沒有注意他有些奇怪的沉默,找了個氣氛歡快的綜藝節目。話頭到這他也有些想說但不能跟柏潯說的話,簡直不吐不快,“不能拉了也好,他又不是喜歡才拉的。”
應小澄怔了一下,“他不喜歡小提琴嗎?”
“他要喜歡,就這反應?他爺爺讓他學的,虎父無犬子。”安秀賢吃了口冰淇淋,又接著道:“柏潯很完美地繼承他父親在音樂上的天賦,這種寫在基因遺傳上的東西讓人想不服都不行。”
“他爸爸也是拉小提琴的?”
“是啊,二十多年前,當時西山交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就是他爸。”安秀賢把勺子插進冰淇淋桶里,“他爺爺當年養出個天才小提琴手,後來就用同樣的教育方式去養孫子,想要他走他爸的路。柏潯也很爭氣,就是沒想到路走一半斷了。所以說有些事真沒法強求。”
事關柏潯無法痊癒的手傷,應小澄心情很沉重。安秀賢終於注意到異樣,疑惑地咦了一聲,看向應小澄,“你怎麼什麼也不知道?”
應小澄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從沒聽他說過。”
“這些算公開的秘密吧。”安秀賢突然盯起應小澄的臉,“話說你好像不是西山人,老家哪裡的?”
“西北。”
安秀賢微微眯起眼睛,“你跟柏潯是怎麼認識的?”
應小澄如實回答,“當年買走他的那對夫妻住在我家隔壁。”
剛剛還跟沙髮長一起的人慢慢坐起來了,把冰淇淋桶放到桌上,“我看你不像壞人,對他也不錯。但他失去下落三年,從西北回來左手多了一道疤。雖然後來做手術祛除了,但現在舊傷復發也是曾經受過重傷的緣故,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當年柏潯突然失蹤,安秀賢的媽媽就開始整晚整晚做噩夢,有時夢見柏潯在陌生人家受苦,有時夢見他被人打斷手腳扔到街上乞討,沒有一天安寧。
安秀賢那時還年幼,也清楚記得媽媽時常以淚洗面,所有深愛柏潯的人都在日夜煎熬。後來柏潯能完好無損地找回來,這跟奇蹟沒有區別。
安秀賢和他媽媽一樣,感激當時所有善待柏潯的人,但也同樣無法原諒那一村的人。知情不報等於縱容,會導致更多像柏潯這樣的孩子被迫和家人分離。柏潯不過是運氣好才碰上對他好的買家,那其他運氣不好的孩子呢?
“是為了救我,沒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應小澄深深愧疚,不只是悔這一件事。
“原來他左手的傷是因為救你。”安秀賢有點豁然開朗了,“所以你現在是在報恩咯?”
這樣解釋就說得通了。安秀賢像解開一個謎底那樣暢快,又抱起冰淇淋桶。
但應小澄說:“我不是在報恩。”
“那你在幹嗎?噢,你說過了,愛惜他。”
應小澄悶悶嘆了一口氣,“對不起。”
“你跟我道什麼歉?”
“如果那時候我能做點什麼,心心就能早點回家了。”想起小時候的柏潯,應小澄的心臟又開始酸酸地收縮,“我知道我該做點什麼的,我無論如何也不希望我是那個傷害他的人,可我什麼也沒有做,其實我跟他們是一樣的。”
安秀賢驚訝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兒又嘆氣,“那時候你不也還小嗎?小孩子能幫上什麼忙,你也別內疚,他又沒怪你。”
“那也是很對不起你們。”應小澄愛惜柏潯,只是想想如果他遇到柏潯下落不明,心裡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樣。而曾經這樣可怕的噩夢就真實落在柏潯的家人們身上,他又怎麼能說這跟自己無關?
“真的很對不起。”
“行了行了,打住。”安秀賢手裡的勺子指住應小澄,“那個該殺千刀的畜生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柏潯也沒出什麼事,你好好生活吧,別老想著過去。不管是那道疤還是別的什麼。”
應小澄垂眼不語。
安秀賢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說:“要不你給柏潯切個水果吧,他也該休息一下了。”
應小澄走向廚房。安秀賢看不見他了才回頭,對著電視節目出神。心想,柏潯當年的運氣真不是一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