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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都被這陣仗嚇住了,孩子們也都躲了起來。
應小澄站在家門口,怔怔看著這些好像另一個世界的陌生人走進路家,還有一個手戴鐐銬的男人。
他們進去只待一會兒就出來了,屋子裡響起哭聲。路心被一個老人牽著手,好像要被帶去什麼地方。
遠遠圍觀的村民竊竊私語,已經猜到怎麼回事。
應小澄也不傻,但他只是看著,一路跟著,沒有出聲。
不速之客的汽車都停在村口那條路上,停得滿滿的,沒有開進來。
應小澄眼睛睜得很大,看那些陌生大人恭敬地幫老人打開車門。
老人示意路心先上車,但這一路沒回過一次頭的路心第一次回頭,跟來送他的應小澄對視。
應小澄一看見他的臉,臉上瞬間露出燦爛至極的笑,真像猴兒一樣在原地又蹦又跳地揮手。
路心看了一會兒,掙開老人的手慢慢走向他。
應小澄連眼睛都在笑,誰都能看出他在拼命藏起不舍,只讓自己特別為路心高興,“太好了!他們終於找到你了!”
路心的眼神還是和從前一樣,淡得發冷,無悲無喜,他對應小澄說:“你也可以來找我。”
男孩左手上,猙獰的傷疤冰涼地貼上應小澄的手心,冷淡的話語像祁連山上的冰雪,連那張臉都像。
“我叫柏潯,如果你能走出大山,就來找我。”
第10章
“柏潯?”
應小澄的眼睛像白天也能閃閃發亮的星星,乾淨得像他的名字。
原來這是路心真正的名字,他叫柏潯!
應小澄反握住他的手,笑著點頭,“好,我記住了,柏潯!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柏潯最後看了他一眼,走向那千里迢迢趕來接他的老人。
那就是他們孩童時代的最後一面。
三年朝夕相伴,柏潯只給他一個人留了話,還有一樣東西。
那是在柏潯走後兩天,村里又來了汽車。
應小澄蹲在石頭上,看見村里小孩兒熱情地領著一個穿白襯衣的男人走過來。
“小澄哥!是找你的。”
“找我?”應小澄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找我有事嗎?”
來人笑了笑,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字條給他,“有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字條像寫好再撕下來的,邊緣不整齊,上面用藍色原子筆寫了一行字。
[柏潯,西山懸鈴木1-12號]
這字跡應小澄認得,是路心的字。他開心地收好字條,又問:“他回去了嗎?”
“已經走了。”
“那就好。”應小澄心情不錯的樣子,沒有再問任何問題。
見他根本不明白這張字條的價值,男人想了想還是多跟他聊兩句。
“你知道你那個朋友家裡,什麼來頭嗎?”
應小澄搖頭。
“他爺爺能把你們村買下來。”
應小澄臉上露出恍然大悟,原來那個老人是柏潯的爺爺。
“明白了吧?字條一定收好,等將來你去了西山,回來就能給你們家蓋新房子,全家搬到縣城住。”
應小澄默默聽,沒有說什麼,隻眼里笑意淡了許多。
男人彎腰拍去褲腿上不存在的灰,往村子的土坯房看了一眼,說:“本來那兩個人一個也跑不了,肯定要吃牢飯的,是那小朋友說了情。”
路家的事,村里已經沸沸揚揚兩天,和三年前路心剛來的時候一樣,說什麼的都有。
這次路家讓所有人看了個大熱鬧,路寶華和王素芬已經不出門了,每天大門緊閉,只有楊娟能跟他們說說話。
路心被帶走那天,屋裡人到底說了什麼,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路心走時,那無情無義的樣子村里人同樣議論紛紛。有人罵路心養不熟,也有人嘲笑路家夫婦,煮熟的鴨子都給飛了。
整個村里真正為路心高興的只有應小澄。
他是真高興,最好的朋友離開了,以後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也還是高興,好像那三年對他和路心另有旁人無法理解的意義,否則他應該很傷心才對。
“謝謝叔叔。”應小澄從石頭上跳下來,拍拍褲兜,“我會好好收著的。”
男人帶煙味的手指摸一下應小澄的頭,轉身離開了。
應小澄慢慢走回家,又摸出褲兜那張字條看。心想,西山啊,那是什麼地方?懸鈴木又是什麼?
柏潯寫在字條上的,毫無疑問是一個地址。
應小澄了解他,他從不說空話,不管心裡到底存了幾分,至少他留話又留字條,是希望他們將來能再見面的。
快到家門,應小澄才小心收起字條,心想去西山的火車票要多少錢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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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後——西山田徑隊訓練基地。
上午八點過,熱身中的許青山發現場館裡多了個土包子。
毫無審美的T恤,洗得掉色的運動褲,體格還行,長得也還行,就是越看越土。
土包子像鄉下人剛進城,被眼前科技與體育融合的現代化場館看花了眼,已經不知道該看哪個好了。
許青山從運動器材上下來,扯過毛巾擦臉,問身邊人,“那土包子誰啊?”